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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克莉丝别开视线说:



「真抱歉打扰了你和艾蕾诺亚小姐的约会。」



「不是那样子的。」



我否认答道,但克莉丝第一次狠狠瞪著我说:



「对我来说,那就是约会!」



克莉丝瞪著我哭了出来。



克莉丝的眼眶涌出热泪,彷佛就快看见白烟升起。



「为什么要把我排挤在外?」



怎么可能把你排挤在外呢?



我想要这么回答,但说不出话来。



理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重要的是克莉丝如何看待事实。



「或许你是觉得我会碍手碍脚的。可、可是,如果觉得我碍手碍脚,只要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你都不说呢?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呢?我们的关系有那么生疏吗?」



「不……」



不是那样子的。



我明明这么心想,却说到一半停顿下来。



我和克莉丝的关系当然不生疏。那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克莉丝呢?



没错,一开始确实是有一些不能说的理由。不过,以结论来说,事态因为一再找藉口而变得残酷,最后演变成现在的状况。



我纯粹是忘记了。我的思绪完全没放在这件事情上面。



「我、我确实会碍手碍脚的,但我一直希望可以帮上你的忙。我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做了很多调查,你、你却问也不问我一声。你一直、一直跟艾蕾诺亚小姐……」



克莉丝低下头,像是要压抑住泪水似的用双手遮盖住脸庞。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束手无策,只知道自己什么话也不能说。



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但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喜欢我。我总不能对克莉丝说这种话吧?



理沙说得一点也没错,一路来我一直在伤害克莉丝。



但是,我该怎么做呢?理沙说过恩情和爱情是不同的。这么一来,只会指出一个结论。



面对这个结论,我没出息地想要逃跑。被迫必须做出决定时,就算有过再多次的经验,也还是一样难熬。



不过,我知道早晚有一天绝对必须做出决定。即使在克莉丝来我家帮忙我做复健的那一天我早已察觉到事实,我还是一直拖延到现在。



我早已察觉到人情不是爱情。



克莉丝看著我。她不住发抖地看著我。我为了让四年前的事情有个了断而四处奔走。



羽贺那消失了踪影。



不过,克莉丝还在我的眼前。



趁现在,我还可以亲口传达自己的想法。



「阿晴先生。」



克莉丝的声音化为白色气息。



「我喜欢你。」



我没能够对羽贺那说出这句话。



我开口说:



「抱歉。」



克莉丝瞪大眼睛,瞬间扭曲著脸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过,克莉丝最后淌著鼻水露出笑容。



「很遗憾。」



克莉丝面带笑容说道,死命地揪住自己的胸口。



「真的……」



「……」



有所得就必须有所失。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如果能够回应所有人的期待,不知道这世界该有多么美好。



「呵、呵呵……不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没有比股票交易来得痛苦。」



克莉丝说得吞吞吐吐,在这之间豆大的泪珠也持续夺眶而出。



克莉丝粗鲁地用衣袖擦了擦脸后,依旧展露了笑容。



「股票交易的痛苦程度多过一万倍。所以,阿晴先生。」



「……」



克莉丝忍受疼痛似的说个不停后,把视线移向我。



「你要成功实现阿法隆的卖空计画喔!因为如果失败,我也不会再陪你一起做复健了。」



克莉丝在最后吐了吐舌头说道。



插图



我相信自己的心意未能被对方接受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股票交易之所以会让人觉得那么痛苦,想必原因就跟恋爱一样。



人们爱上股票,最后惨遭背叛。



克莉丝之所以会拿出股票当例子,想必是希望我让其他家伙受到比她更深的痛苦。毕竟当有人因为股票而赚大钱时,大多是因为有人蒙受亏损。



我不禁觉得克莉丝的这般孩子气心态可爱极了。



竟然会想到用股票来比喻自己的失恋,克莉丝还真是……



「……咦?」



我忽然有种极度不对劲的感觉。



我似乎疏忽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藏著既可怕又深不可测的荒谬事实。



股票就跟谈恋爱一样。



我回想起巴顿的发言。巴顿说我们走在钢索上,而且只要察觉到这点,就不得不停下脚步。一个会让巴顿产生这般想法的重大原因。



没错,就是这个可能性!我疏忽掉了再重要不过的事情。



我总算记起这世界并非只有我一个人。



如同谈恋爱时必须有对象才得以成立,交易亦是如此。



「对了,阿晴先生。」



我从沉思中忽然被拉回现实,并看向克莉丝。克莉丝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看著牛顿市的方向。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我什么……?」



「如果我说我手上有跟你们的计画有关的重要线索,你会给我不一样的答覆吗?」



克莉丝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发问。



「不……不会。」



我这么回答后,还补上一句:



「我应该也不会迟疑。」



克莉丝微微压低下巴,咯咯笑个不停。



她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开心地笑著。



「很开心听到你这么说。太好了,你没有在做交易。」



「咦?」



「我当然早就知道你的心情。不过,能够听到你老实说出来,我真的很开心。所以,虽然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说著,克莉丝转头看向我。



「我好几次都想要告诉你,但你心里只想著艾蕾诺亚小姐。算了,我会在月面都市大学找到帅哥的。」



克莉丝往上一看后,身手俐落地跳向行道树,然后按住裙襬轻盈地跳到隧道的上方。拿了包包又折返回来后,克莉丝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



「你们在调查阿法隆有什么违法行为,对吧?那其实是很单纯的一件事。」



「什么!」



「我猜阿法隆的营业额应该就是电力交易市场的成交量。」



我听不懂克莉丝在说什么。



克莉丝迅速走了出去,和我拉开距离后,继续说:



「我试著针对会计那方面的事情稍微做了调查,结果发现有一种手法是一人分饰两角,同时扮演卖方也扮演买方来增加营业额。」



新生地的发电所就是利用这样的买卖手段。



「我心想如果利用这样的手法,开设交易市场的人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吗?他们只要先从卖方手中把东西买来,再卖给买方就好了啊。只要说得好听一点,这样的行为算是跟采买物品再卖给其他人的行为一样,不是吗?会计上的说法应该是结算吧?这样结算时想怎么调整就怎么调整。」



听到克莉丝的说明后,我无法正常呼吸,而是倒抽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同时扮演买方和卖方,根本没机会亏钱。而且,电力是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根本没有形体。电力也不需要设仓库来囤货。只要建立好架构就行了。我从这样的观点去观察数字后,发现利益和电力交易量始终带有关联性。我不认为那只是偶然。这么一来,也能够想通他们为何要那么积极地在大众面前炫耀电力交易市场。」



「为了让交易量增加……」



当人们蜂拥而至,交易量越增加越多时,阿法隆也会变得容易动手脚。这样就算阿法隆大肆进行自导自演的交易,也不容易被发现。



然而,我却连想都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我完全错看了阿法隆的疯狂程度。踏实地收集资讯并思考得越认真,就会不小心越早把荒唐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有些事情必须站在远处以冷漠的目光来看待,才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学会这个道理,却被艾蕾诺亚感染而变得视野狭窄。最后反而是克莉丝能够真的以冷漠的目光来观察事态。



不过,克莉丝的目光之所以会变得冷漠,是因为对她而言,那并非可以乐在其中的事情。



因为被当成了局外人,克莉丝才能够站在远处观察。



克莉丝转过身,一脸得意的表情说:



「你是不是觉得早知道应该让我加入当同伴?」



可能是因为距离克莉丝有些远,她的模样看起来成熟极了。我对著克莉丝说:



「你是同伴啊。」



「呵呵,你又在骗人了。」



说著,克莉丝走了出去。



发现我没有踏出步伐后,克莉丝转过身来。



「阿晴先生?」



我试图踏出步伐,但身体动不了。包包里的装置重得像铅块一样。



我应该立刻拿出装置,把克莉丝告知的事实传达给艾蕾诺亚知道。



只要把这件事和新生地发电所一事一并公诸于世,到时候就算阿法隆再怎么努力调整数字的合理性,想必世人也不会视而不见。至少只要透过葛詹尼加说出事实让民众知情,连同电费问题肯定会点燃人们的怒火。这么一来,就算阿法隆再怎么撒大钱,媒体也一定会照样报导。



表现优异的营业额将会变成可疑的营业额,人们的疯狂信仰也将化为剧烈怒火。这么一来,股价百分之百会暴跌。落魄的国王将受到严厉的目光看待,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常理。



我轻易地想像出这一连串的事态演变。而且,我敢断言这绝对不是天真的妄想。



不过,这只是一种预测、一种结果罢了。四年前我被自己种下的结果困住,最后迷失了重要的存在。这状况和理沙说过的神明话题很像。哪怕我自己看不见,在他人的眼中,或许会看见神出现在我的身旁。



同样地,恶魔也有可能出现。



买卖股票势必会有对象的存在。我忘了这个事实。我在忘了这个事实之下,以卖空来比喻揭穿阿法隆的非法行为。如果卖空能够获利,买方将蒙受亏损。



决定买股票是自我责任。所以,蒙受亏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想起在阿法隆总公司大楼听到的说明内容。巴顿的发言正是指那件事。



──我们公司的职员也都把作为养老基金的「确定提拨制退休金」全部投资在自己公司的股票上。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用来保障悠哉老后生活的最佳选择……



阿法隆或许罪恶深重,但在阿法隆工作的人们是无辜的。就算不是如此,据说也有修拜崔尔&赛尔加的前员工们在阿法隆工作。如果做出导致股价暴跌的行为,也等于会让他们失去所有的资产。不仅如此,阿法隆若是真的倒了,将会有多达几千、几万,为数众多的人们必须流落街头。



现在我清楚知道巴顿为何会说感到意外了。四年前,我为了捍卫在外区生活的人们而战。这次呢?



这次我为了艾蕾诺亚的正义、为了让自己在四年前犯下的错误得到一丝丝挽回而战。但是,如果奋战的结果顺利打倒了阿法隆,将会导致几千、几万人失去所有资产以及饭碗。



我跪倒在半路上,当场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面对突发的状况,克莉丝大吃一惊地急忙跑回来关心我的状况。



然而,我听不见克莉丝的声音。近似耳鸣的声音害得我什么也听不见。



为什么这世界如此地无情?就连想要贯彻单纯的正义也不行吗?如此可恶的世界乾脆消失不见算了!



我仰望起深邃的宇宙,在心中如此咒骂。



这里是连神明也不愿眷顾的地方。就连想要追求正义,也必须走邪门歪道。



我好想闭上眼睛睡觉。我好想放弃思考。我好想交给其他人去做判断。



拜托不要摇晃我的肩膀!别再叫醒我了!



拜托就让我像四年来一直躲起来一样,让我回到在月面尽头的避难空间里去吧!



我这么祈求著,但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而抬起头后,却看见这四年来一直支撑著我的少女面容。



我看见自己没能握住她的手的少女面容。事到如今,我够资格说自己很痛苦而向少女求救吗?



还是说,这世界就是如此?这世界就是会让人做出无法挽回的判断、一再得到无法挽回的结果,但还是只能继续前进?



我回想起羽贺那。羽贺那总是一副打从出了娘胎就没遇过任何好事的表情,而事实上,她应该也真的没遇过任何好事。在命运的捉弄下,羽贺那每次只要一有行动就会得到反效果,也总是严厉地谴责自己。



即使如此,羽贺那还是很努力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我不也是因为这样才握住她的手吗?



既然已经誓言不否定过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克莉丝让我看她的股票交易数据时,说过那让她感到难为情。克莉丝会感到难为情是因为被人看见自己的判断。因为有很多无法挽回的错误判断,才会感到难为情。



不过,如果想要往前走,就只能够回顾错误。为了不重蹈覆辙,除了回顾错误别无他路。



这么一来,我应该回顾的过去是什么?我应该学会什么?



那就是自己做出判断,并且不要选错想要一直握著手的对象。



「……阿晴先生。」



「我……没事。」



我在声音重现的世界里,抓住克莉丝的手使劲地站起身子。



我不是孤单一人。



「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



面对我的逞强态度,克莉丝露出苦笑看著我。我朝向路面吐出带著酸味的唾液,咧嘴露出牙齿。我拚了命地用力,恨不得可以紧紧咬住过去不放。



在那瞬间,克莉丝瞪大了眼睛。



「阿晴先生……你的脸……」



看见克莉丝的表情后,我知道自己正在笑。



我明白了所谓的笑脸,就是咬紧牙根而呈现的表情。



「地球人说过的话真是至理名言。」



「咦?」



「笨人想不出好主意来。」



我扶著克莉丝的肩膀,勉强站了起来。



「我休息了四年,是该走一走了。」



「……可是,你要走去哪里?」



我转身面向前方说:



「回到四年前。」



我拿出装置,在抱著过意不去的心情忽略过理沙和赛侯的未接来电后,拨打了对方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对方立刻接起电话。



「我现在去找你。只有那个地方才能够让我找出自己的生命意义。」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已经做好要伤害无辜人们的心理准备了啊?』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好心理准备。」



我回答后,立刻又接著说:



「不过,我不会逃避了。」



对方给了简短一句答覆:



『我等你来。』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接下来就是一场方法的对战。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毕竟结果总是无常。



不过,不论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绝对不会为一路走到这一步的过程感到难为情。在这个可恶的世界,光是能够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我在装置上滑动指尖,呼叫了钢铁骑士。



「艾蕾诺亚小姐。」



『是。』



「让你久等了。」



或许是有些在生气吧,艾蕾诺亚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所以呢?』



「所以,细节部分方便明天再跟你说明吗?我这边拿到一颗火力强大的子弹,我需要做整理的时间。」



『……什么子弹?』



「请相信我。」



『……我没有理由说不愿意相信你。明天等你过来,我会先联络好葛詹尼加先生。』



「麻烦你了。」



我这么说并准备挂断电话的那一刻──



『啊!阿晴先生。』



「什么?」



听到艾蕾诺亚急忙喊了我一声,我这么反问道。



但是,艾蕾诺亚沉默不语。在那之后,艾蕾诺亚好不容易只说了一句:



『明天见。』



我大大吸了一口气,回答说:



「好的,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让我扶著肩膀的克莉丝像看见敌人一样瞪著我。



不过,我耸了耸肩闪躲克莉丝的目光后,在装置上继续滑动指尖,拨打了教会的电话。



『阿晴!你实在是──!』



彷佛要震破通话口的怒骂声传来,我忍不住把通话口转向克莉丝。



克莉丝在被迫面向通话孔之下,说了一句:「理沙小姐?」结果又惹来一阵怒骂声。



我在理沙风暴结束之前,我把装置转回面向自己,跟著语气平静地说:



「理沙,我还是决定离开教会。」



理沙迅速停止怒骂,克莉丝则是在我身边露出错愕的表情。



我本来准备对著装置继续说话,但后来决定先对著克莉丝说:



「克莉丝,你误会了。」



「咦?」



克莉丝反问道,我对著她露出睽违四年的笑容后,让注意力回到装置上。



然后,开口说:



「我打算去找羽贺那。」



让我的四年时光停止流动、最最最初的这一句话。



除了这里,我还能从哪里踏出第一步?



『真的啊?那这样,我会烤好苹果派等你们。你把电话转给克莉丝一下。』



「好。」



我把装置递给克莉丝后,听到理沙的声音说:「你可以痛扁他一顿。」



克莉丝一副搔痒难耐的模样笑了出来,和理沙交谈几句后,克莉丝挂断电话,把装置递回给我。



「等到了明天,我会去痛扁你的。」



我想要耸耸肩做出回应时,才发现自己被克莉丝搀扶著,所以连想要耸肩都有困难。



人们总是纠结于过去,但即使如此,也只能往前走。



我看向月面的天空。



只能往前走。



只要前方有你想珍惜的存在,就必须往前走。



哪怕……



哪怕要去到世界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