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Story of Episode.2(2 / 2)
虽然背后能感受到阿晴先生困惑的目光,但对此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刚刚我会故意那样子笑出来呢?
而且,我脑中的念头还明显地,是想要让阿晴先生感到困惑。
「……」
我身为一个分析师,有很多回顾自己所做判断的经验。但现在即便用这个方法审视自己,我也仍然不太明白。
「我大概,是累了吧。」
而且阿晴先生所提到的那支个股,也实在是太不稳了。
我无法相信在数量上千的个股中,他偏偏就挑中那支股票来找我讨论会是个偶然。就像我会将目光停留在那支个股上一样,阿晴先生也是靠着他独门的嗅觉追踪到了那支股票吧。
我们都是沉迷在同个游戏里面的一流玩家呀。
稍微这样想了想后,在太阳眼镜遮掩下的我露出了微笑。
对于在月面最高档次的饭店柜台处,委托服务人员买来某方面上也算是世界最高档次的速食食物,让我觉得有些错置感。
但在食物送到了房间来时,我果然还是觉得很兴奋。
虽然我曾说满是起司的披萨是粗鲁交易员的饲料,但即便要我用认真的表情宣称眼前的速食是象征着年轻的食物,我也不会感到后悔。
我对着有着自己脸那么大的汉堡,尽情地一口咬了下去。
「你的吃相还是老样子呢。」
坐在对面座位的阿晴先生有些傻眼地这样说道。
虽然之前是说要准备好两个人的座位,但实际上这个地方本来也就只够两个人坐而已。
就在这家饭店房间里面,这个满是书本的饭厅中,我和阿晴先生面对面坐着。
「因为就算用刀叉来吃,也不会变得比较美味呀。」
「哎,的确就算穿着正装态度恭谨地去买股票,也不见得股价就会涨呢。」
「就是这么回事。」
回答之后,我抓起了一根薯条。
「这么说来,之前谈的是关于架桥投资的事是吧?」
由我这边提起这个话题,让阿晴先生看起来有些意外。
「抱歉,你在赶时间吗?」
这动作让他以为我是没时间谈所以才马上切入正题了。
我本来想马上解释这个误会,但想着这样就太乏味无趣了,于是在喝了一口今天依然持续融解着世人骨骼的黑色液体后,说道。
「不是,是因为这样我或许就只能在吃这些垃圾食物的时候,才有办法保持笑容了。」
阿晴先生低头看看手边的汉堡,耸了耸肩。
「那么,事情就是关于那家架桥投资……」
「既然阿晴先生有在注意它,是想买进吗?」
「因为要做空它毕竟比买进还难啊。」
买下股票然后等待它涨价,这是任谁都可以理解的投资方式。
但是,在世界上也存在着比较彆扭的交易,那是借入自己所没有的股票然后卖掉,然后等待股价下跌的交易方式。这种方法被称为做空。
「不过,如果有什么积极行动的理由,我当然也会进行做空。」
「是呢,因为看阿晴先生四年前的交易记录,也没有会把股票买来然后就任它沉睡的感觉。」
「只是艾蕾诺亚小姐好像并不太中意这支个股?」
我稍微朝阿晴先生瞪了一眼。
「净是说些坏心眼的话。」
不过,听来却也让人觉得有那么点舒畅。
「是了,你是在我制作的『诈欺公司清单』上面看到了它的名字对吧?」
「不是『无疑会破产的公司』清单吗?」
「本来是叫那名字没错。」
因为这个月面充满了谎言,所以这两者也是很相似的。
「这家公司无论是PER、PBR或ROA、ROE、或利息覆盖率都不差,再连股息利率一起看的话可说是超一流的好东西呢。」
阿晴先生依然用着有些坏心眼的方式说话,而我用吸管让可乐里的冰块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后,做了回答。
「我要是看到了实在太过理想的男性出现,可是会起疑心的。」
「……就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吗?」
「不。」
我决定为这让人愉快的彼此调侃画上句点。
「架桥投资是家诈欺公司。在我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简单来说,是因为他是家放贷企业吗?」
讲成「事业投资公司」自然是很动听,但认清架桥投资都是对一些零散的自营业主提供贷款的事实会比较好。而那些业主几乎都是群拎着一只皮箱就移居到月面来的人。
尤其造桥投资是以出资这样的形式,来对自营业主所获得的利益恣意进行要求。如果是贷款的话,只要把借的钱还清那双方之间的关系也就结束了;但出资这样的型式,却变成只要经营能够顺利持续,获利也就永远会被金主给吸走。
只是,我却并非是因为伦理这方面的问题,才对这家企业如此执着。
「问题在于这家公司的事业形态。」
「事业形态?」
「不如想成经营方针吧。又或许说是这家公司整体的诈骗手法会比较好。」
阿晴先生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不是对着会把我的话囫囵吞枣听进去的观众,也非显露着敌对心想要把我驳倒的分析师竞争者,而是对会好好听我说什么的人讲话这种事情,可能已经许久未有了吧。
「架桥投资对很多的人和小企业出资。」
「我稍微调查过了,它们投资了两三百家呢。」
「是的。那么你有调查他们投资的经过吗?」
「嗯。他们的投资效率好像每年都接近正70%。」
虽然阿晴先生这么回答,但那却不是我所问问题的答案。
「不是的。」
「咦?」
「我指的是架桥投资所做的投资中,个别案子的投资经过。」
阿晴先生像是冷不防地挨了一记痛击似的。
但我并不会去责怪他。因为在月面上因为投资热潮而浮动着的人们,大多甚至连表面的情报都不调查,就去进行莫大金额的投资。
在这个月面上,不会有人有时间去对一家企业进行如此详细的调查后再做投资。
「虽然这只是要查一下就知道的事啦,架桥投资所进行的投资实在是太过顺利了。有好几家被他们售出的企业,可不是以他们所投资金额的百分之几十这种成长水平,而是以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值卖出的。当然,投资小企业的醍醐味也就在于押对宝的话,有时可以看到很惊人的成长幅度,但在架桥投资的案例中,他们每每去实现投资利益时,对象却都是这种类型的事业。你理解我这话的意思吗?」
我换上了高压的口气说话。就是这种态度让人会在背后骂我是狂妄的女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的来说,他们就是没有实现过亏损的部分。」
「这是……」
「因为他们投资的手腕很好吗?怎么可能呢。」
我用鼻子冷哼一声,接着说道。
「我跟货真价实的放贷人问过了。他们放款的对象,也就是那些银行不肯贷款的人们。当然啰,借到了钱的人们也就是靠那些资本去经营事业。就我收集到的消息来看,在这些业主中虽然获得了巨大成功的例子自然是不少,但若和借款来经营事业的人们全体的成功状况比较起来,架桥投资的投资成功率真的是太过鹤立鸡群了。」
「……总之,就是其中有着欺瞒啰。」
我点了点头。
「不过,架桥投资所实现的利益,也就是那些顺利进行的投资案的出售事例,每件都是真的。虽然我本来是以为他们是把一些架空的事业让纸上公司去进行收购就是了。」
「那么……欺瞒的部分就是……喔喔,是这样子啊。想要垫高获利的平均值的话,只要不去实现损失的部分就好了,是吗?」
我露出满面的微笑。
「就是如此。」
但阿晴先生的眼神,却没有干脆地对我表示同意。
「那我顺便问一下喔,你做过确认了吗?」
「你觉得我可能没确认过吗?」
我带着笑容接下这个问题,而阿晴先生则是面无表情地别开了目光。
冠着修拜崔尔家名号的最后一家公司,当初就是因为把所有收到的讯息都照单全收的愚劣群众,以及利用这一点的卑劣小人而被搞垮了。所以如果单纯只有资料的话,不管内容有多么齐全我都不会采信。只要没有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我就无法释怀。
「是我的发问太过轻率了。」
而阿晴先生他也确实理解这个事实。于是我收回了硬是装出笑脸的力气,露出自然的笑容。
阿晴先生能够马上就看穿别人珍视的东西是什么。而股票市场到头来其实也就只是人们互相竞争着盘算的地方,在其中要能超出他人一截的,可能也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吧。
我想,阿晴先生之所以能好好重视别人所珍惜的事物,大概是因为他在四年前失去过自己非常珍视的存在吧。
这让我觉得自己总算明白为什么和阿晴先生对话会觉得很舒服了。
或许,原因并不只是因为阿晴先生那飘忽难料的回应很妙而已。
如果是阿晴先生的话,就能理解我的想法。而且在这个一切的东西都会被换算成金钱的月面上,阿晴先生他仍然认同那些贵重的事物是值得珍惜的。
我大概也是因此才有点在对他撒娇吧。
我抓起了一根有点要开始冷掉的薯条,对着前端咬了下去。
我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恶作剧似的看向阿晴先生,而他看起来有些畏缩。
「架桥投资就是把顺利成长的企业卖掉,算入利润的部分,然后把亏损了的投资放置不管。在文件上面,这些东西被当成没有亏损来处理,而用开始投资那时候的状态来计算。也就是疾病在被诊断出来之前都不是病这种藉口吧。再来,他们就靠着隐藏亏损,然后公开利润的做法,募集更多新的资金、做出新的投资,然后再次公布赚钱的结果,并隐瞒损失……。就因为这样,这家公司里面正渐渐累积着老旧废物。他们实际上的毛利率应该更低,让我怎么看都觉得是在亏损。所以说——」
「这是一家毫无疑问会破产的公司。」
在阿晴先生的话说完后,我隔了一拍的时间,笑着这样说道。
「诈欺企业。」
「……这样的话,你要做空吗?」
「做空。」
我模仿阿晴先生时常会有的举动,把这个词汇复诵了一次。
这好像让阿晴先生发现我在模仿他了。他的眼神里稍微露出了不悦之色。我想或许是有谁总是这样做来寻他开心吧,要不是这样的话,一般人是没办法用这么客观的眼光察觉到自己习惯的。
我也想到这个人应该是阿晴先生很亲近的人——大概就是那位邻家大姐姐般的理沙小姐吧。
她是在阿晴先生身边的成熟女性。
我的心头在此时起了一阵骚动。
「阿晴先生并没有要做空它的打算是吗?」
我的语气变得有点像在责问他。
因为从以前开始,我就是个喜欢欺负人的孩子了。
在咬了一口薯条之后,我接着说。
「我们是不是该就『投资真正的价值』来谈谈呢?或者换言为『选择的问题』也可以喔?」
听我故意这样子讲完后,阿晴先生总算是发觉到了。
他对我露出了「既然你知道就早讲啊」这种感觉像在埋怨的眼神。
「克莉丝小姐是认为靠这支个股能够得到巨额的收益对吧?阿晴先生是被勒高夫拜托的吧?要你在两边都不冒犯的情况下把事情查个详细这样。」
「……就是这样没错。」
「真要说的话,从前天遇到阿晴先生的那时候,我就注意到克莉丝小姐那边的状况了。」
在我用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这样说完后,阿晴先生显得更是懊悔了。
「瞒着雇主在台面下偷偷活动,你存的是什么居心来着呢?」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
「我在生气?」
我这样反问道,然后突然回了神来。生气吗?现在我或许确实是在生气也说不定。
但是,这又是为什么?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我却想不太明白,只是愣愣地回望向阿晴先生。
然后,我才终于想通了。
「这当然会生气呀。因为阿晴先生在听了我的说明之后,还是不肯说出『你要做空它吧』这句话。」
我就像个孩子似的,想要获得别人的认同。
这应该是因为,我现在会投身于股票市场的理由,就是源自于我心中的正义吧。
正因如此,我才想要其他人认同我。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的正义是对的。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很任性,但我可绝对不是个孩子。
于是我便用和这份任性相当适合的,一位彻彻底底大小姐的态度这么说。
「……虽然我觉得克莉丝正在获得的利益,也是现实的一环啦。」
「所以呢?」
你想怎么做?
我如此逼迫他回答。
这简直就像在问他,在我和克莉丝小姐之间,他要选择哪一边似的。
古老的格言曾说,不可以对股票投入感情。
而其中的寓意是:不管对股票投注多少感情,股票也还是会很干脆地就背叛人。
那么,人仍是会去选择某支股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那是因为,在听到别人和自己喜欢着同样东西时的那份喜悦,是什么都无可替代的。
阿晴先生明明该知道我期待的答案是什么,但却是苦涩地低下了头去。因为他是不会为了要圆这个场而说出一些敷衍之言的人。
他是非常正直的一个人。
我的视线越过阿晴先生的身体,抛向了牛顿市的摩天大楼。
希望情况还能够允许我,再多当个任性的大小姐一会儿。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露出微笑,然后觉得自己被一股睡意般的舒畅感受所包覆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如何呢?」
在我端来客人每次都点的爱尔兰咖啡时,他突然问了我这句话。
我毕竟也是个在月面最好的饭店担任侍者的人,所以接待过各式各样的客人,但是却几乎没有看过像这位客人一样跳脱框架的人物。因为这位客人每次到这家咖啡厅来时,都会对我上股票交易的课。
「您说如何指的是……?」
「就是之前提的股票。我应该有告诉你吧,是架桥投资的股票。」
「如果是那支股票的话,我已经脱手了。」
「你脱手了?」
「是的。」
我回答道,然后将银制的托盘抱在身旁。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就算继续持股也没什么好后果是吧。」
「您说的是。」
「那你为什么不做空呢?」
虽然我是不会去做评定客人身分高低的这种冒昧的事情,但还是隐约能看出客人们是不是事业很成功的人。
而这位客人在这方面,则跟在这边出手很阔绰的其他贵宾们有一线之隔。我很明白这位客人完全不在意排场,而是真的喜欢着这饭店里面的咖啡。
我也知道,这位客人现在是认真地在问我这个问题。
因此,我并没有像平常服务时那样,顺应场面做出无伤大雅的答覆,而认为该仔细思考过后再回答他才符合礼仪。
「承蒙您的教导,我也没有去进行做空。」
「哦?这不是很奇怪吗?既然认为买进是不行的,那就应该要转而卖掉,不是吗?」
这位客人虽然对我问着「不是吗」,但他此时的眼神却显露出他知道这么做是错的。
虽然我只是隐约这样感觉,但这位客人那像孩子般感到开心的目光,代表他自己也知道他表情底下的意思被我看穿了。
「我依照客人您的指示,仔细调查过了。」
「然后呢?」
「您提到的那间公司,恐怕只是将有顺利进行的投资处理掉转换成利润,而对于投资不顺利的部分放置不管,藉此来对获利灌水。」
「哦?」
「但是,这种经营方法很顺利也是事实。」
虽然讲这样话就像是个独当一面的投资家似的,但一切也都是这位客人高明地引导我的结果。应该说是看待事物的方式吗?说是闭着的眼睛张开了的感觉,或许非常接近吧。
能让我自觉到「我正在受着这个人栽培呀」这点,并不是很常有的经验。
「所以你把部位给脱手,来让风险归零?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策略吗?」
这位客人的眼睛一骨碌地朝我瞪来。这让我想起我为了要成为侍者而入学的礼仪养成学校的毕业考题。
「到这里只是答案的一半。」
「哦?」
客人将下巴仰了起来。
而我也做好了觉悟,说道。
「因为本人在这饭店内从事侍者工作的关系,能切身体会到所谓世间的潮流这种东西,而在其中在下也学习到了一件事。」
「是什么呢?」
像是预期了我的答案似的,客人笑了。
「即便是谎言,也能维持得比预料中的更长久。」
像是外遇,又或是出轨的爱情;不然就是暴发户奢华的玩乐,又或是因为场所的关系而时而发生的诈欺行为的招揽。有太多的人来到这间饭店,然后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无论是善人或恶人皆是如此。
只是,藉由在这里服务的过程,我理解到即便是不诚实的行为,也能持续得比预料得更长久。
虽然我并没有着虔诚的信仰,但偶尔也会寻思神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而即便如此,我仍偶尔会翻阅圣经,并非因为自己是地球出身,而是看到很多人最后都坠入了本应坠入的坑谷中的关系。
「您提到的那家公司,最后应该也是会落得惨痛的下场才是。但那时间点是我这样的人无法猜到的。因此,我既不想就这样下注在股价高涨这边,也不会因为认为这家公司会破产就赌着做空。但若说最好的策略就单纯是不要和这家公司有关系,这种回答也只能说明事情的九成。」
「那剩下的一成呢?」
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的这位客人,就像是在听音乐一样闭上了眼睛。而我也轻声做出了回答。
「这是我个人的节制。我投资在自己的节制上面了。」
客人闭着眼睛而神情放松,一瞬间看起来仿佛像在熟睡中似的,但实际上当然不会有这种事情。
他马上就灿然地咧着嘴笑了,摇晃着他巨大的身躯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值得期待。就算在这月面上昂首阔步的那群人里面,也没几个家伙能看到这一层。」
「是您过奖了。」
「不过,就是如此。个人的节制,或说是信念也行。你要好好珍惜这个。因为这才是投资这件事的本质啊,而个股不过只是映出它的镜子罢了。在注重利润的家伙眼中它会是颗金鸡蛋,而对重视正义的人们来说,则就只是间诈欺企业而已。就这一层意义上,他可算是支蛮不错的个股。实在是让人上了一课。」
「您说的是,可是——」
就这样,我将这个很少对客人讲的词汇说了出口。
我曾经学过,在把「可是」这两个字对客人说的时候,服务便算失败了。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将这话从口中说出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的好奇心超过了敬业精神吧。
「可是——什么呢?我接受你提问。」
「……非常感谢您。」
在端正了姿势之后,我这样问道。
「我认为客人您凝望着的,应该是这些事物的『彼方』才对。」
「哦?」
「那既不是买、也不是卖,且又不是维持中立。」
即使我知道这样的道路不可能存在,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位贵宾应该就是凝望着这个不可能存在的彼方。又或者是因为他那宏伟的气度才让我这么想也说不定。
而在看到了这位客人突然陷入沉默之后,我才因为自己虽然得到了客人的允许而提问,但却做出了轻率的发言而感到惭愧。
我的身分是侍者,而客人就是客人。况且这位贵宾应该是以这领域为业的人才是。我基于好奇心而做的这个提问应该很失礼吧。
「很抱歉失礼了。」
「嗯。」
客人在沙发上重新坐好,对我温柔地笑了。
「我想,如果是要谈这话题的话,这说话的对象可能太过美貌了点。」
「……是您抬举了。」
在这行做久了,有时候就会遇到客人出言调戏。
这让我反射性地做出应对那一类客人的回应方式,但当我抬起头来时,客人却对我笑着。
「呵呵。这样就好。这样的态度才和这家饭店相衬。不,我可绝对没有挖苦你的意思呀。」
虽然客人急忙补上这一句,但对此我也不曾怀疑。
我想,是许久没有听到这么让人率直地感到开心的话语了。
「如果你要换工作地点的话就跟我说一声吧。如果是有卖咖啡的地方,我就过去喝咖啡,要是没卖咖啡的话,那我就去雇你。」
这是他的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呢?
又或者,是暗示着第三个不同于以上两个可能性的第四个可能呢?
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推知答案的。
但是这位客人的深不见底,并不会让人生畏而反倒给人一种安心感,那也一定是因为他的为人所致吧。
「非常感谢您。」于是我也微微笑着,老实地向客人道了谢。
看着美丽的银发侍者小姐退了下去后,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因为和这位没有多大岁数的年轻小姐谈话而感到愉快。
而最终我露出了苦笑。是罪恶感吗? 也太蠢了,我心中想着。
我拿出携带装置,联络在地球上被我交付了交易工作的部下。
要谈的事就是关于刚刚所提的架桥投资。
「是我,老样子是那支股票,你买了多少?嗯嗯,没错。一口气都买下。那边只要愈买价格就会愈上涨,就是这样的构造。跟庞氏骗局是一样的啊。卖出的时机?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
在下完指示后,我轻叹一口气啜饮咖啡。虽然世间有着无数的恶行,但论类型的话其实数量很少,几乎所有状况都是由某几种所衍生出来的。
架桥投资也正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所谓的「庞氏骗局」手法,就是以高利率为主打来聚集资金,而刚开始时也照着说好的状况支付利息——只是那些利息就是以那些聚集来的资金来支付的。这么一来,因为真的看到有利息发出的关系,就会有一群肥鹅信以为真聚集过来,而收集到的资金也随之增加。
只是那企业虽然有依照事前所说的来支付利息,但却根本没有进行投资,而单纯就只是从收集到的资金里面拿钱来付利息而已。这完全是一座因为有蠢蛋们听到这样的消息而聚集并汇钱进来,才使之成立的砂中楼阁。
若是聪明的诈欺师的话,就会看准抽手的时机,在最后一举募集大笔资金后突然就销声匿迹。
架桥投资所做的也就是接近这样的事情,只是他们位在合法与非法的边界之上。
他们将经营顺利的事业出售实现利益,再将这份利益以股息的形式还原给股东,以博得人气;然后再藉着其受欢迎的程度,把维持在高价的股票拿去转换成现金,又或是让新的投资者买下股票来获取资金,再拿去投资事业。他们对再融资给几百家小企业,然后再次出售顺利经营的事业、分配股息,就这样一直重复下去。
但到了最后,在架桥投资的帐册上,令人束手无策的不良债权就会堆得跟小山一样高。要是能想到这层的话,在目光税利的投资家里面,应该算是能拿个及格分数吧。
但实际上,这边还存在着一个机关,也就是因为有这机关,才能让这案子说是庞氏骗局的衍生物。
因为企业出名的关系,汇集资金的规模会不断膨胀,而就资金全体来说,目前为止投资失败的亏损金额所占的比例也就会变小。
虽然实际状况是在投资了一千慕鲁后,出现了四百慕鲁的亏损,但光看单个投资的话是有五百慕鲁营利的。而后,若将这笔利润分配下去的话,就会变成一笔非常高额的股息。
而人们只要一听到有这么好康的事便会聚集过来,那假设下一次筹到了一万慕鲁吧。这样一来——哇噢,很神奇地,本来一千慕鲁里面亏损四百慕鲁应该是算亏损40%,但对于一万慕鲁来说四百慕鲁的亏损就只剩4%了。只要规模变大的话,帐目上亏损的部分就会变小。
虽然人们常提到阴谋诡计,但只要知道机关的话,不管是遇到怎样的诡计也都可以反将对方一军。
我没有告诉那位可爱小姐的,就是这件事。
我又用携带装置联络了另外一个人。
他是帮忙我进行情报收集工作的人员。
「是我,你也知道的那件事现在怎样了?哦,已经收集好啦?证据也有了?是吗。那就把资料整理整理吧,等股价涨得够本的时候把东西交给司法当局。」
「那家公司应该也是会落得惨痛的下场,但那时间点是我这种人不得而知的」……是么?
我回想那位小姐的话语,稍微笑了出来。
的确,这家企业何时会破局并不得而知,但那是在任其自然发展的前提下。
如果有花钱收集情报、花钱排布人力的话,就毫无疑问地能让存在着痛处的企业覆灭。
这就是事实。
我的投资哲学,就是凭藉着最好的手法、于最佳的时间点上,为了谋求最大的利益来行动。
只要股价会涨的话,即便是诈欺企业的股票我也会大笔收购;要是有能让人贱价赔售的话柄存在,我也会马上翻脸,强硬地推动事情进展。
重要的部分,也就只是能得手的钱和拿出来的钱相减后有多少罢了。
此外,或许也还有着些许揭发了诈欺企业的喜悦吧?
我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看来好像是加到咖啡里的白兰地量稍微多了点。
唉,真是觉得每天的日子无聊啊。有没有谁能提供我什么刺激的话题呢?
在四年前,那个有着火球般热情的小子可是让我玩得很开心啊。
我还会再遇到他吗?只要他没有放弃投资的话,或许会吧。只是他如果看到我的话,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想像了那样的情景后,微秒觉得有点愉快。
看来果然是酒加多了吧。
我在沙发上笑出声来,并在之后,稍稍睡了一会。
「嗳,如果要说这像阿晴的风格也没错吧。」
不知道为什么,关于阿晴所说扮演侦探那件事最后的发展,我是从赛侯口中听到的。
看来赛侯好像是从克莉丝那边听来的,而克莉丝也说她是隐约间所察觉到的,但她看起来却显得有些沮丧。只是赛侯倒也还是那副老样子,说些什么克莉丝会跟我聊这么多事情,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之类的鬼话,但我也告诉他说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啦。
因为看他们也常一起谈论关于电脑的话题,所以我想他们两个的感情应该不错吧。
顺道一提,这些话题都是在很意外地竟然连修理家具都有办法的赛侯,过来帮我修理圣堂的时候聊的。
我稍微想着,既然他都这样来帮我忙了,我是不是也该稍微对他温柔一点呐。
「不过,你不觉得这又有点不太像阿晴吗?」
「嗯?」
「要是那家伙的话,应该是会先自己大赚一笔,最后转成逆向布局后再去告发这件诈欺才对的。但他却要克莉丝抽手,然后是跟那个美眉……是叫做艾蕾诺亚吗?阿晴也对她提议说不要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样子。」
虽然我对于投资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却多少能明白赛侯话中的意思。
而且我想,对于阿晴的事我也比其他人稍微更明白些。
「那孩子对于投资也有着他自己的信念吧。」
「哦?」
虽然赛侯听完之后歪过了头去,但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在心头浮上的话语像是泡沫破裂一般,从我口中弹了出来。
「还真是专情呢……」
「嗯?你刚说了啥吗?」
「没呀,我什么都没说。」
我这样说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修理大概还需要多久呀?」
「还要一小时吧。」
「那要不要去哪吃饭呀?我请客当道谢啰。」
「喔?真假啊?搞什么嘛,这样的话我就打扮得更帅气点过来啦。」
「这样也会被油漆弄脏吧?」
「喔喔,也是啦……」
赛侯这么说完,好像打从心底沮丧了起来。
我露出苦笑,想着阿晴的事。
他没有硬是选择二兔中的一兔去追,甚至是把两边的兔子都放跑了。如果是四年前的阿晴的话,是不会这么做的吧。
看到他这个样子,让我在脑海中,在阿晴身边描绘出了另一个人的轮廓。
那是当阿晴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以她为基准的某个人。
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个女孩的名字仍然是伴随着一抹苦涩与痛楚的。
不过,人也就是会这样深深爱着另一个人啊。
「老实说,我还真嫉妒呢。」
想到这边之后,我暗自觉得,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仍有一些东西是值得期待的吧。
后记
本书是金融冒险视觉小说『WORLD END ECONOMICA』的外传。因为是以已经玩过游戏的人为目标读者群,所以里面会透漏一部份的游戏剧情,还请注意!
至于作品为何是这种形式呈现,是由于在推特之类的地方收集玩完游戏的人们意见,询问大家要以哪个角色为主角来写小说时,意见非常分歧的关系。而羽贺那没有出场这点……这部分毕竟还是没办法……真是抱歉。不过,我想在完结篇中会让她和各位再相见的,希望大家愿意期待。
顺道一提,作为这次事件主题的公司是有着原型存在的。是在「Fooling Some of the People All of the Time:A Long Short Story」这本书中出现的「Allied」这家公司。因为这本书是由要做空这家Allied公司的投资基金经理人Einhom所写的,所以或许会有几分偏颇,但在看了Allied后来的发展后,我想Einhom大概是对的吧。
从今以后,希望也能再多把没有用在『WEE』作品里的题材一个个拿出来写就好了。
另外,也要跟翻译了这篇外传的watanabekun说声感谢!
那么就祈祷能与各位在下次的活动中见面了。
深夜中于弥漫着资本主义的家庭餐厅 支仓冻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