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任勇者一个人睡不着(2 / 2)
「……真的假的。你是哪来的有钱小少爷啊?居然能让这些美女姐姐服侍你,还真让人羡慕。」
他露出下流的笑容说道。
席恩则是直瞪着他。
「加雷尔·杰亚,听说你入侵宫殿,偷了里面的东西是吧?」
「哦,我做的事也已经传到这种乡下地方啦?」
「我听说你是盗贼团『绯蜘蛛』的首领,你的其他伙伴呢?」
「他们啊——我全杀光了。」
加雷尔若无其事地说。席恩听了皱起眉头。
「全杀了……?你吗?」
「没错。杀得一个都不剩。」
「为什么?虽说是盗贼,不也是你的同伴吗?」
「是同伴啊。他们都是些好人。可是我们在分赃的时候吵了起来。我觉得麻烦死了,就把人给杀了。」
瞧加雷尔说得一点也不内疚,脸不红气不喘,而且反倒有种优越感,席恩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近似愤怒的不快。
「哎,我的事根本不重要啦。喂,臭小鬼。如果想要命,就把你有的金银财宝全交出来。」
「很抱歉,这幢宅邸里没有什么好东西。」
「你少装傻。我可是听到消息了。我听说这间屋子里藏着数不清的财宝。」
他的口气莫名肯定。
(……是宫殿里的人透露的吗?或是他盗取机密纪录看过了……?)
席恩的存在是这个国家的机密事项。
既然是机密——那就局限知道的人知道。
王宫内应该有一笔资料记载着当初付了一笔多么庞大的封口费,而且那些人也会掌握他现在的住处。毕竟那些驱逐席恩的王族想必比谁都惧怕他这位前任勇者。
(从他刚才的口气判断,他似乎没有连我的身份都知道。可是却只知道我从王室手中获取一笔财产……既然如此,想得到的可能性就是——)
「喂,怎么啦,臭小鬼?说句话啊。」
「……哼。无论事实如何,我这里都没有要给你这种盗贼的钱。」
「哈,真是个狂妄的小鬼。你们也真辛苦,居然得当这种嚣张小鬼的保姆。」
加雷尔面带嘲笑的同时,移动视线看着女仆们。然后宛如鉴定商品般,舔着舌头逐一看过。
「嘿嘿,都是上等货色嘛。怎么样啊,几位大姐?别跟着这种小鬼头,来当我的女仆吧。这种小鬼根本不能满足你们吧?如果是我,晚上也能让你们爽翻天喔。我会让你们一直叫好。」
「我拒绝。」
首先回答的人是雅尔榭拉。她的脸上虽挂着微笑,眼神却像看着路边的垃圾一样,毫无感情。
「能让我献身的主人,就只有席恩大人一位。就算天地颠覆,我也不可能侍奉你这种下三滥。」
「没错没错,我也一样。」
「嗯,的确不可能。」
「我也是。」
菲伊娜、伊布莉丝、凪也同样释出强烈的抗拒。
「嗄哈哈!噢,是吗?你们对这个小不点还真是执着。」
明明被拒绝得一干二净,加雷尔的表情却不愠不火,反而一派轻松。
是因为轻看席恩他们只是小孩子和女仆,才这么游刃有余吗?
抑或是他有什么绝招呢?
「既然这样——」
他维持着咧嘴的笑容,伸手探向背上的剑。
接着握紧刀柄,拿起以肮脏布匹包覆着的剑摆出架势。
「——要是这个小鬼死了,你们愿意服侍我吗?」
他缓缓挥动那把剑。剑身上的布匹因此微微松动,露出刀锷的装饰和剑身上的花纹。
那一瞬间——席恩瞪大了眼睛。
(不……不可能!)
他的心跳顿时加速。
慌张也写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这个男的会拿着这把剑?)
若要说他大意,他确实大意了。
因为对方只是区区盗贼就小看他。
认为已经打败魔王的自己,不可能会比区区盗贼还弱。是他自负了。
因此——他竟忘了。
忘了罗格纳王国的宝物库里,保管着什么东西。
但事情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宝物库张设着好几层结界,理应被严密保管在最深处的那样东西,区区盗贼竟能将它偷出来。
「『圣剑梅尔托尔』……!」
就在席恩喊出剑名的瞬间——剑已经挥舞而下。
这件事意味着事情就此结束。
加雷尔只是空挥圣剑一回。只是使出一记横劈。即使他和席恩的距离有两间民宅之远,他还是原地挥剑。
剑划破空气,划破空间。
「糟——」
无论是闪避还是防御都已经来不及。
下一秒——
一道闪光。
以及一条细线。
席恩的脖子——就这么被砍下。
一条细线划入纤细的颈项,头部和身躯就这么断得干净俐落。
断面喷出大量的鲜血,小小的头颅也滚落地面。
「圣剑梅尔托尔」。
那是远古时代,众神还在地上的时候,赐给人类的武器——因古代神祇的恩惠,而能发挥破格威力的秘宝,人们称之为圣剑。
罗格纳王国有代代相传的三把圣剑。啃食质量的「圣剑萨格勒」,掌管流向的「圣剑利特」。
以及——掌握距离的「圣剑梅尔托尔」。
这是一把又名「间距杀手」的剑,对这把剑的持有人而言,距离这一概念将不具任何意义。
简单来说——就是视野所见一切都是攻击范围。
持有者只要一边想着要砍杀什么,一边挥剑,斩击就会飞越空间,到达目标物身上。
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拿笔在一幅风景画上画下一条线。
能将三次元空间——以二次元形式砍杀的剑。
这把抹消世界一切深度的剑,能将视线所及的一切人事物宛如平面般切开。
「嗄哈哈!臭小鬼,圣剑的威力如何啊!哎呀,你已经听不见了吧?嗄哈哈哈!」
加雷尔就这么单手拿着「梅尔托尔」,高声笑道。包覆在剑身的布匹剥落,露出绘有精致图样的刀身,以及装饰华美的刀锷。
非常美丽而且神圣。
这就是圣剑原本的样貌,也是一把符合「圣」字的剑。
「天啊,真是过瘾。只要有这把剑,我就是无敌的!」
加雷尔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般,以危险的眼神看着美丽的刀身。
他也用这把圣剑杀光曾是同伴的「绯蜘蛛」党羽。
因为他觉得不再需要那些人了。
只要有这把剑,他根本不需要同伴。
他可以独享所有功劳和各样战果。
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怎样啊,大姐们!你们的小不点主人已经惨死了喔!如果不想落到一样的下场,就乖乖来当我的女仆吧!」
加雷尔以忘却恐惧的眼神,还有仿佛掌控全世界的狂妄态度,对女仆们高呼。然而——
「——噫!」
当加雷尔回过神来,他已经跌坐在地上。一股颤栗流窜全身,让他产生仿佛心脏被人直接掐住的错觉。
是恐惧。
过去从未品尝过的压倒性恐惧,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就连下定决心不会再放手的圣剑,也在不知不觉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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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他像只鱼一样,嘴巴一开一阖,惊愕地看着幻化为异形的四名女性。从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魔力太过巨大、太过不祥,有着只要站在原地,就足以污染世界的邪恶。
「人渣……你竟敢……竟敢将席恩大人……!」
原本漾着温良贤淑微笑的女仆——化为恶神的面貌。她的头上长出宛若山羊般螺旋状的角,腰间长出令人联想到乌鸦般漆黑的羽翼。一股足以扭曲空间的庞大魔力与杀气一同洒在空气之中。
「呼——呼……!」
原本有着开朗笑容的女仆——透出豺狼般狰狞的目光。她的头上冒出类似狗或狼的耳朵,臀部生出一条大大的尾巴。她戴在手上的手套已经破裂,露出利爪。狂暴的气息从嘴角隐约能窥见的巨牙间流泄出来。
「……看我宰了你。」
原本散漫的女仆——飘散出一股宛如永冻土般冰冷的杀气。灰色的头发因为高涨的魔力膨胀,原本藏在发丝间的耳朵尖端已经尖锐变长。
「你这下三滥……!下地狱忏悔自己的罪过吧……!」
原本沉静的女仆——如今身上围绕着凶猛的恶鬼之气。她的头上长出两只角。角长在刘海之间,根部是黑色,越往前端去,颜色就越像血染过一般,是鲜艳的朱红色。她蹲低身体,手抓着腰间的佩刀,利用手指推刀出鞘。
四人四种面貌——不,应该说四妖四种面貌。
女仆们各自幻化为不同的异形——
(她……她们是怎样……!是、是魔族吗……?)
加雷尔因未知的恐惧而退却。
看见她们不祥却神圣的姿态,让加雷尔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情报。
(我记得……我有听过传言。两年前死掉的魔王——有四个最强最凶残的人随侍在侧,人称「四天女王」。)
生来就能统帅魅魔的魅魔女王——「大淫妇〈巴比伦〉」。
有一身宛如啃食了太阳般耀眼的体毛的传奇人狼——「金狼〈玛纳加尔姆〉」。
诅咒神明,堕落到漆黑暗影中的森林精灵——「暗森精〈黑暗精灵〉」。
支配东方诸国,位于魑魅魍魉顶端的一族——「鬼」。
她们都是传说级别的超高阶魔族。
人称这四个恶名昭彰的女魔族为「四天女王」,她们和魔王一样,为人类所惧怕。
「噫……噫噫……为、为什么……魔王的亲信会在这种地方……」
接触到她们四人暴虐般的魔力后,加雷尔的战意已经丝毫不剩。那张被恐惧支配的脸庞,仿佛一口气老了十岁一样。
然而,即使见他已经如此窝囊,四名女仆的愤怒还是没有消停。
面对软脚在地的敌人,她们释出狂暴的杀气,就要采取攻击——但就在她们动手的前一刻。
「冷静点,你们几个。」
有声音。
四名女仆的动作因为一道稚嫩少年的声音停止了。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不过是——头被砍下来而已。」
听见这道响彻周遭的声音,加雷尔惊慌失措地观望四周。
「不可能……为什么那个小鬼的声音——噫……呜哇啊啊啊!」
加雷尔原本就已经落入恐惧的深渊,现在又有一股更大的恐惧席卷而来。
他在那里。
刚才他杀死的少年——被称作席恩的少年还在。那道声音毫无疑问是从少年的口中发出。
只不过——
是从滚落在地上的少年的头颅口中发出。
「哎呀哎呀……我太大意了。」
仅剩头颅的少年若无其事地开口说着话。
「虽说是『圣剑梅尔托尔』的攻击,没想到我连那种程度的攻击都闪不过。看来这两年远离战斗,让我的感官变迟钝了。加上……」
自从身体变成这副德性后,更是如此。
看来我的危机感和防御意识已经弱化了。
少年如此说着。
席恩的头部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不断张嘴。少年的身体不知何时来到头颅旁边。没了头颅的身体一派轻松地捡起头部。
他就像铺设砖瓦那般轻松,将头颅放在颈部的断面上——须臾之间,头部和身体就这么接合。纤细的颈项上未留一丝伤痕。
席恩一边摸着脖子,一边看向女仆们。
「如你们所见,我没事。所以你们也收起怒气。对我来说,这点程度连擦伤都算不上。」
「我原本就不认为您会被那种程度的贼人所伤。但是他竟敢攻击您,甚至……将利刃刺入您美丽白皙的极致嫩肌中……!这是万死难辞其咎的重罪!」
「主人受到威胁,我们可没有乖巧到默默在一旁观看。」
「哈,这和少爷无关,我只是看那人类得寸进尺,觉得满肚子火。」
「既然有人对主人释出敌意,身为忠臣,自然不能默不吭声。」
「席恩大人,我们饶不了伤害你的人。所以请您……原谅我们现出如此丑态。」
「……你可别误会了,雅尔榭拉。其他三个人也是。」
席恩开口了。
「我不觉得你们原本的样貌丑陋,一次都不曾想过。我反而觉得很漂亮。」
「席恩大人……」
「可是放任怒气不管,只顾着驱使力量……这我不太能认同,呃……所以,该怎么说呢……就是……」
席恩忸忸怩怩,脸颊微微泛红,接着说:
「我……我……比较喜欢你们笑的样子。」
女仆们个个哑口无言。
「可恶,别让我说出这种话啊……」
席恩害羞地抓了抓头。
女仆们惊讶地待在原地沉默不语——最后,气氛骤然改变。
原本遍布在周围的杀气和魔力消失得一干二净。
幻化成异形的四名女性在一瞬之间变回人形了。
「喜、喜喜、喜欢……?席恩大人说他喜欢我……?讨厌,怎么会……啊啊……不行……我已经站不住了……」
「嘿嘿嘿,哎呀,讨厌啦,小席大人真可爱!是噢是噢,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雅……雅尔榭拉,你不要软脚!菲伊娜也不要黏着我!」
「唉~真是一场无聊的闹剧。那我先稍微躺着休息一下。」
「唔……主公……像属下这种不成熟的人实在承受不起您刚才那番金口玉言……」
「伊布莉丝,不准睡!凪也别哭了!」
现场顿时吵闹不堪。
结束和女仆们吵闹的一来一往后,席恩大大吐出一口气。
「受不了……你们这群人一直都是这副德性……」
他首先嘴上轻声抱怨。
接着往瘫坐在地上的加雷尔走去。
「让你久等了。」
加雷尔以因恐惧而不断抖动的眼眸仰望轻描淡写开口的席恩。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怪物。」
这道声音蕴含着偌大的寂寥。
「两年前打败魔王的时候——我就被诅咒了。想死也死不了,不死之身的怪物……勇者最后的末路,就是我这样。」
两年前——
席恩以勇者的身份战斗着。
他一边率领勇者的小队,一边持续和魔王率领的军队战斗。
最后他闯进魔王城,和身为魔王亲信的「四天女王」展开激战,在同伴一个一个倒地的情况下,他还是一个人持续战到最后——
死斗的结果,他终于成功讨伐魔王。
然而——
他笑了。
他确实笑了。
魔王在被席恩杀死的瞬间,笑得非常开心——
「你打败了魔王……什……什么?你少鬼扯。两年前打败魔王的是列维乌斯吧?是勇者列维乌斯替我们打败了魔王才对吧?」
加雷尔直说席恩是在鬼扯。
没错,这才是世界的常识。
打倒魔王的是——列维乌斯·贝塔·瑟盖因。
他是出身于名门贵族世家的人,有着一张精悍脸庞的美青年。
大多数的人类都深信是他拯救了世界。
「列维乌斯……是谁啊?」
「是那个人吧。我记得他倒在魔王城的入口。是个只有脸蛋还算好看的男人。」
「我想起来了,经你这么一说,是有这个人。我记得小席大人为了保护他,好像用转移魔术把人送到附近的城镇了?」
正如菲伊娜和伊布莉丝所说,列维乌斯原本是和席恩同队的其中一人。他是个优秀的剑士,不过在魔王军的猛攻之下败北。是席恩在他将死之前,让他脱离了战线。
众人知道席恩身上的诅咒后——另外捧出的假勇者就是他。
他对王室而言,大概是一个很好用的存在吧。既是名门贵族出身,外表也无可挑剔。身为和平的象征,没有比他更好的冒牌货了。
这个国家的每个人民都爱着列维乌斯,希望他的言语能给予自己方向。
「……『圣剑梅尔托尔』吗?」
席恩捡起落在地上的剑。
「好怀念。这把剑——是我以前使用的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勇者用过的剑啊!是打败魔王的传奇武器!也是列维乌斯爱用的剑,所以我才会偷它——」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打倒魔王的人是我。」
「……是……真的吗?真的……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把魔王……」
加雷尔瞪大了惊惧的眼眸,一愣一愣地看着席恩。
「既然这样,你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啊!既然是打倒魔王的勇者,不管是钱、名声还是女人,全世界都操之在你吧!你没有变成人类的英雄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就像如今的列维乌斯那样!像你这种人,为什么会隐居在这种偏僻的乡野间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很快就会亲身体会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嘎……啊……」
加雷尔突然痛苦地压着胸口。他的脸色苍白,气息紊乱。他就像全身都没了力气一样,往前倒在地上。
「嗯……因为有圣剑加护的关系吗?效果稍微迟缓了一点。」
「呼……呼啊……呼……臭小子,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才极为麻烦。」
席恩抛出唾弃般的言语。
「魔王给我的诅咒,不只是变成了不死之身。吸精、能量掠夺……你喜欢哪种说法都行,总之我只要站在原地,就会侵蚀周遭生物的生命。我就是变成了这种怪物。」
「能量……掠夺……」
「不管我多努力压抑,还是不可能完全抑制住。即使有办法削弱,也无法消灭这份力量。若是现在的我与人群居——只要一个月就能毁了一个城镇。」
「……呃!」
「这种怪物根本当不了勇者。」
打倒魔王后——
将席恩送往战场的王室原想把这位少年当成至高的英雄予以欢迎——然而当他们知道有诅咒的瞬间,便露骨地翻脸不认人了。
有些人忌讳嫌弃,有些人谨小慎微,有些人对他这个怪物逢迎拍马。
最后上头下达的命令是——我们会另外找人当作是他打倒魔王,你就滚到远处去吧。钱我们会给,你就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不要给人添麻烦,自己生活吧。
这道命令——席恩接受了。
除了接受之外,他也别无选择。
「噫……噫!住手……别……别过来!呜……啊啊……」
加雷尔发出惨叫,拼了命想逃走。但他却站不起来。
因为他的体力、魔力,还有各种生命力,都正持续被夺走。
席恩缓步向前。
他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感。
他以冰冷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瞳,以俯视不值一提的生物的眼神,看着这个像毛虫一样蠕动的男人。
「我……我、我错了!是我错了!还……还你!不管是圣剑还是宝石,我从宫殿偷出来的东西全都还你!所以拜托你,饶我一条命……」
「嗯……你好像误会什么了。」
面对这名流泪乞命的盗贼,席恩冷冷地说着:
「你入侵宫殿偷盗,根本不关我的事。毕竟王室把我赶出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对他们讲求人情道义。」
「……我……我知道。我也很抱歉砍了你的头——」
「不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点程度连擦伤都算不上。」
「那你到底……」
「你不懂吗?」
席恩语带焦躁地说着,抬起头来环视了庭园一回。
庭园已经在「圣剑梅尔托尔」的斩击下,变成一片荒园。
那一记攻击大概没什么意义,只是用来代替打招呼而已。但因为他那无趣的示威行为,宅邸的庭园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席恩拾起散落在脚边的一朵蔷薇花。原本开得绮丽的花瓣,现在却因为那道残忍的斩击,就快从花株上脱落。
「……这些蔷薇花是雅尔榭拉每天负责照顾的。她看书,拼命学习栽培方法……才终于开出漂亮的花朵。」
席恩很不甘,似乎真的很不甘地吐出隐藏着强烈怒气的言语。
「宅邸的外墙原本已经斑驳,是菲伊娜负责修缮,重新上漆的。她好几次都想在上面画上奇怪的涂鸦,是我阻止她的。那边的石路是伊布莉丝一边抱怨,一边铺好的。她明明是个偷懒魔人,可是一旦开始做了,就会做到彻底。另外这片庭园,是凪每天打理菜圃时顺便除草,所以才没有生长杂草。你有听懂吗,加雷尔·杰亚?」
席恩开口说道:
「你一时兴起破坏的东西——是我的家喔。是我和我的家人拼命建立好的家。」
和她们开始生活——是在一年前。
一年。
只有短短的一年。
即使如此,对席恩来说,却是印象深刻的一年。
被自己一手拯救的人类背叛,所有容身之处都被夺走,对少年而言,这四个人的存在是他的救赎。
她们把自己从地狱般的孤独中拯救出来——
「破坏我家的罪过,就用你的命来偿吧……!」
席恩用平静却蕴藏滚烫愤怒的声音说着,然后踏出一步,缩短自己和敌人的距离。
接着——摘下右手的手套。
少年显露在外的手背,刻着一抹不祥且漆黑的图腾。
「……这只夺走了魔王性命的右手,诅咒尤其严重。只要用这只右手直接碰触——任何生命都会在一瞬之间死绝。」
「呜……啊……啊啊……」
加雷尔因为恐惧与吸精的效果,别说抵抗的力量了,就连惨叫的力量也已经不剩。
即使如此——席恩还是没有罢手。
他将手摆在自己认定为敌人的男人眼前。
接着解放——平常拼死压抑的诅咒,也就是强制剥夺周遭生命为自己所用的能量掠夺。
没错。
这不是招式,什么都不是。
既不是经过锻炼的武术,也不是经过研究发展出来的魔术。
不用出力。
不用使劲。
只要——放松就行了。
既非招式,也非魔术,真要说的话——只是一种单纯的生态。
对现在的席恩而言,就像缓缓深呼吸一般——
「——『真呼吸〈No breath〉』。」
这个地方只有席恩和雅尔榭拉两个人。
「我依照您的指示,将加雷尔·杰亚扔在路上了。包含圣剑的所有赃物也已经回收完毕,请问该怎么处理呢?」
「丢在仓库之类的地方就行了。只要送一封信出去,王室自己会过来回收。」
「我明白了。可是席恩大人——不杀死那个盗贼真的没关系吗?」
「…………」
「到头来,您的右手只差一点才碰到他。」
「我只是觉得没有杀他的价值。他的生命力已经被我剥夺到垂死状态,魔力和身体能力至少要花五年才能恢复。他已经没办法再当盗贼了,打架应该也打不赢小孩子。我认为他付出这样的代价就很够了。」
「但是……他已经是濒死状态,若是弃之不顾,万一被夜盗或魔物攻击,就没有能力应付了。」
「但他也没有让我特地给活路的价值吧?」
尽管嘴上说得笃定,席恩的眼里却摇曳着不安。
「……我是不是很无情?」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如果是被人称作勇者的自己。
如果是那个还坚信着世界很美丽的自己。
即使面对那个差点杀了自己的男人,也不会放任濒死状态的他不管。他的本质应该不是坏人。他一定有沦落为盗贼的悲惨过去——或许席恩会心怀这种高姿态的同情,想尽办法让对方重新做人。
但不管怎么努力,现在的他就是兴不起那种心情。
虽说对方是重罪犯,但他明明差点杀了一条人命,心中却没有多少感伤和后悔。他冷静到简直残酷的地步。
是因为遭到王室可笑地翻脸不认人,又窥见人类丑恶的关系吗?
或者——是因为魔王下的这个诅咒,让席恩连心也逐渐坠入魔道呢?
「不,您也点也不无情。」
雅尔榭拉说道。
她似乎察觉到席恩的想法,以轻柔温和的声音开口:
「我认为您简直温柔过头了。」
「是吗?」
「是呀。因为您——连曾是敌人的我们都愿意帮助了。」
「…………」
「我们『四天女王』在败给你这位勇者的当下,理应遭到魔王处刑。但拼死保护我们的人,就是您啊。」
「……的确是有这件事。我好像好几次都差点被身为『四天女王』之首的你杀死。」
「我……我可不记得哟。席恩大人是我最敬重的人,我才不可能做出伤害您的行为呢。」
见她明显心生动摇,席恩不禁窃笑。
刚开始——他们是敌人。
无论雅尔榭拉、菲伊娜、伊布莉丝、凪都是。
她们都是阻挡在席恩面前的强悍敌人,双方进行了好几次厮杀。
在闯入魔王城的最终决战当中,席恩虽然战胜「四天女王」——没想到魔王竟想杀了她们几个。
席恩无法原谅。
那位魔之王者竟轻轻松松就想杀死自己的同伴。
所以席恩挺身保护了她们,然后直接与魔王刀刃相向。
「魔王死去,魔王军溃败。我们在魔界和人界都失去居所,您却给了我们女仆这一新的职责。您真的……太过温柔了。」
她的言语中渐渐交杂着一股热度。
「我雅尔榭拉已经做好觉悟,要将这条被您救回来的性命全献给您。请您允许我永远随侍在侧。」
「……是吗?嗯,是无所谓啦,可是……」
席恩说着说着,开始环视四周。
充满热水蒸气的这个地方——是宅邸的浴室。
「我……我们真的有必要一起洗澡吗?」
席恩现在就在浴室里,让雅尔榭拉刷背。
双方当然——都没有穿衣服。席恩只在腰上围着一条毛巾,雅尔榭拉也是从胸部开始用一条大毛巾往下盖着的状态。然而在更衣室里已经可以稍微窥见的暴力肉体,只用一条布可无法掩盖。
真不愧是生来就是魅魔女王的「大淫妇」。
那副能让全世界男人光用视觉就升天的极致女体,可不是一个年幼少年有办法直视的东西。
「我一个人也有办法洗澡啊。」
「您说这是什么话!」
身在背后的雅尔榭拉大呼一声。
「保持主人身体洁净是女仆的职责。根据我的调查,王公、贵族还有身份高贵之人,他们入浴时都有仆人随侍在侧呢。」
「真……真的吗?」
「是的,书上有写。所以未来我们四个人会轮流帮您洗澡。」
「你又来了……尽信书里的知识。」
「……我也没办法呀。」
瞬间,女人的声音转为低沉。
「我只是个……冒牌女仆。我根本没受过专门教育……在来到这幢宅邸前,我是个没做过洗衣、烹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人。我只是个冒牌女仆,只知道模仿书中的知识,来服侍您。」
「雅尔榭拉……」
席恩为自己的失言感到可耻。她只是想表现得像一个人类女仆。他身为魔王军的干部,是个拥有无数属下的高阶魔族,如今却拼了命想学人类的一举一动。
这一切都是为了席恩。
「……雅尔榭拉,你不要说这种话。别说自己是冒牌货。要是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只是个冒牌主人。我出身卑微,既没有地位也没有名誉。甚至……」
席恩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道印在手背上头的可恨印记。
他觉得这两年来,那道印记稍微……真的是稍微的程度,大了那么一点点。
「我是个害怕这份诅咒,晚上一个人也睡不着的窝囊主人。」
当他承受诅咒,被赶出王都,流落到这幢宅邸的时候——
他觉得夜晚无比可怕。
他害怕自己的意识中断。
诅咒会不会在自己睡着期间变强?诅咒会不会取代他,让他身心都变成一个完全的怪物?——这样的恐惧铭刻心中,让他没有一天睡得好。
可是。
「可是——我最近睡得很好。」
席恩说道。
「我想这是因为有你在,有其他人陪着我的关系。」
「席恩大人……」
这时候背后那双手伸了出来。雅尔榭拉纤细的手覆盖在右手——也就是咒印之上。她将手指交叠在一起,然后握紧它。席恩原本反射性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交缠的手指却不许他这么做。
「不……不行。我现在没戴手套……」
「没事的。」
雅尔榭拉温柔地拥着慌张胆怯的席恩说道:
「我们接受了您的血,成为您的眷属,所以诅咒对我们没有影响。就算这样直接碰触,也不会有问题。」
「……可是我不知道诅咒什么时候会越来越强。未来可能会超越眷属契约——」
「放心吧。」
雅尔榭拉重复说着。
「今早我不是也说过了吗?无论是我触碰您,还是您触碰我,我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会有更深的怜爱。」
听见这句让人恍惚的甜蜜言词,席恩陷入沉默。
他反过来紧紧握住那只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女性纤细的手与少年娇小的手握在一起。
「你的手好温暖。」
「您的手也很温暖呀。」
「……我希望我未来也能像这样继续活下去。」
席恩不经意地开口呢喃。
「我们可能真的是冒牌货。冒牌的主人和冒牌的女仆……可是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们就比不过正牌货。说不定,我们都能变成比正牌货还要出色的冒牌货。所以我未来也想和你们一起——」
话说到此处,席恩突然回过神来。
「我……我说了令人害臊的话。忘了吧……」
「…………」
「雅尔榭拉?喂,雅尔榭——呃!」
一阵突如其来的暖意。
身在背后的雅尔榭拉突然抱紧了席恩。席恩的背部传来两个巨大且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禁涨红了脸。
从那逼真而且直接的触感来看……她的毛巾应该是掉了。
「呃……什!」
「讨厌……席恩大人,您真是狡猾。您说出这种话,岂不是会让我再也按捺不住吗……!」
蕴含热度的言语挑逗着耳朵。
魅惑人的酥痒声调让席恩产生全身上下都被抚摸过一遍的错觉。
「放、放手……放开我……!」
「啊嗯……请您不要乱动。对了,我看就用我的身体,直接在这里侍奉您如何?让我们全身沾满泡沫,肌肤和肌肤互相重叠……」
「那是什么洗法啊!」
「书上有写呀。」
「那绝对是什么下流的书吧!」
双方全身密合在一起,开始嚷嚷叫闹——就在这个时候。
「啊!你们果然在做色色的事!」
菲伊娜的身影出现在浴场入口。
她身上只围着一条毛巾。毛巾几乎勾勒着她的身体线条。
见有人突然闯入,雅尔榭拉急忙放开席恩。
「菲、菲伊娜,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说,我也要一起洗,然后服侍小席大人。」
「不是说好今天轮到我的吗!」
「因为你很诈啊。侍寝的时候也是这样,你自作主张说什么『就让我这个女仆长来打头阵』,就这样直接决定好顺序了。」
「那……那是因为……」
「所以了,我们决定今天大家一起洗,然后好好地侍奉小席大人!」
说完这句充满谜团的宣言后,剩下两个人也从菲伊娜身后露脸。
当然了,她们身上都只裹着毛巾。
「好了啦,你快点出来,凪。你到底要害羞到什么时候啊?」
「别、别闹了……唔!为什么你们都能这么冷静啊?居然要我在主公面前袒胸露背……我、我会丢死人的……!」
「受不了,凪还真是纯情耶。你好歹也学学那两个色女嘛。」
「谁是色女呀!」
「我才不是色女,我只有对小席大人才会这么不检点。」
「你这不是很有自觉吗?」
「追……追根究底,我又不像你们几个有着男人看了会高兴的身体。我怎能让主公看到这么穷酸的身体……」
「凪,你可不能这么看不起自己哟。你非常美丽。你的身材纤细优美,我觉得是非常有魅力的身体。」
「……雅尔榭拉,就算你对我说这种话,我也只觉得是种讽刺。」
「啊~的确。」
「巨乳妖怪的确不会懂贫乳的心情。」
「谁……谁是巨乳妖怪啦!」
就这样,集结在浴场的四名女仆持续进行着猥亵的对话,但——
「……呃,奇怪?小席大人呢?」
因为菲伊娜发出的这一声,她们纷纷四下观望。
但就是找不到人。
浴场不论哪个角落,都没有席恩的身影。
这是当然的。
因为席恩他——看准了一瞬间的空隙,已经从浴场逃走。
「……谁有时间陪你们在那里耗啊?蠢女仆们。」
席恩手里抱着换洗衣物,从更衣室跑到走廊。
「啊!找到了!我找到小席大人了!」
四名女仆接连从更衣室飞奔而出。
「席恩大人,你的身体还没洗干净呀!」
「哼哼,你有办法从大姐姐手上溜走吗?」
「凪,快点,走了。」
「等、等等……啊!毛、毛巾掉了!我的毛巾掉了……!」
半裸的女仆们追着半裸逃窜的主人。
这幅光景实在不像一段正确的主仆关系。
他们是冒牌的——但搞不好比正牌货还要幸福。
这就是他们的主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