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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2 / 2)

  如果你动动脑子,黑斯廷斯,就会发现富兰克林太太的计划太露骨了。她先是试着展示一种她十分爱她丈夫的形象。在这一点上她做得稍微有点过——低声嘟囔着说要“结束这一切”,因为她是他的累赘。

  然后话锋急转。她表示担心富兰克林会在他自己身上做实验。

  我们当时就应该看出来的,黑斯廷斯!她是在为约翰·富兰克林死于毒扁豆碱中毒做准备。如果他真的死了,没有人会怀疑他是被人下毒——不会的,完全是死于科学实验。他喝下了看似无害的生物碱,最终证明他喝下的是毒药。

  唯一的破绽是她的行为有点儿太迅速了。你跟我说富兰克林太太发现博伊德·卡灵顿让克雷文护士给他看手相之后很不开心。克雷文护士是一个富有魅力的年轻女士,挑选男人的眼光也很高。她曾经尝试过对富兰克林医生表白,不过没有成功。(于是她开始讨厌朱迪斯。)她跟阿勒顿保持着关系,虽然她很清楚他只是玩儿。她不可避免地将眼光放在了富有而且魅力犹在的威廉爵士身上——或许威廉爵士也早就对她心驰神往。他之前就已经发现克雷文护士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姑娘。

  芭芭拉·富兰克林感觉受到了威胁,于是决定尽早动手。她越早变成一个楚楚可怜、引人照顾的寡妇,形势对她越有利。

  于是在发了一早晨脾气之后,她开始做准备。

  你知道吗,我的朋友,我对毒扁豆是怀着尊敬的。因为这一次,它成功地发挥了功用。它放过了无辜的好人,而杀死了凶犯。

  富兰克林太太把你们都叫到楼上她的房间。她装模作样地煮咖啡。正如你告诉我的,她自己的咖啡放在她身边,她丈夫的咖啡在旋转桌的另一侧。

  突然有人看到了流星,于是所有人都出去看,只有你,我的朋友,留下没动,沉浸在你的填字游戏和记忆中——而为了掩盖你的感情,你转动了桌子上的书架,想要查找一句莎士比亚的名句。

  然后他们回到了房间里,富兰克林太太喝下了那杯本属于我们亲爱的科学家约翰的毒扁豆碱,而约翰·富兰克林则喝下了那杯本属于聪明的富兰克林太太的美味清咖啡。

  黑斯廷斯,如果你想一想就会明白,虽然我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仍然只有一种选择。我不能证明发生了什么。如果富兰克林太太被认定为不是死于自杀,那么嫌疑无疑将落在富兰克林或者朱迪斯身上。这两个人恰恰都是完全无辜的。所以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讲述了富兰克林太太那言不由衷的想要自杀的说法,并通过强调让它听上去更具说服力。

  这是我可以做到的——而且我或许是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因为我的意见是有分量的。我对谋杀案有丰富的经验——如果我相信一起案件是自杀,法庭是肯定会接受的。

  我可以看到你对这一结果感到疑惑,并因此而不快。但幸好你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险即将来临。

  现在我已经不在了,你是否能意识到了呢?那个想法是否会进入你的脑海中,像黑色的蟒蛇一样躺在那里,时不时地抬起头对你说:“假如是朱迪斯……”

  或许会的吧。所以我才写下了这封信。我必须让你知道真相。

  自杀的裁决并没有让一个人满意。诺顿。他的阴谋诡计连连受阻。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他是个嗜虐者。他想得到所有的感情、怀疑、恐惧以及法律的扭曲。这些东西他都没有得到。他一手安排的凶案失败了。

  但他发现了一种挽回的方式。他开始到处散播线索。之前他装作从望远镜中看到过什么东西。实际上他想表达的正是他之前已经表达过的一个印象——那就是他看见阿勒顿和朱迪斯在幽会。但他当时把事情描述得很模糊,现在他可以利用同一件事推动事态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假定他说他看见了富兰克林和朱迪斯,那么这起自杀案件将出现一个有意思的新线索!它或许还可以让人们开始疑心这究竟是不是一起自杀事件……

  所以,我的朋友,我决定当机立断采取行动。我这才让你请他当天晚上到我的房间里来……

  让我来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毫无疑问,诺顿会很乐于将编好的故事讲给我听。我没有给他那个时间。我清楚地把我掌握的所有关于他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他没有否认。完全没有,我的朋友,他坐在椅子里冷笑着。是啊,我没法用别的词语来描述他当时的表情,他冷笑着。他问我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告诉他我想处死他。

  “啊,”他说,“我明白了。用匕首还是用毒药?”

  我们当时正要一起喝巧克力。诺顿先生酷爱甜食。

  “最简单的,”我说,“就是毒药。”

  说完我递给他一杯我刚刚倒出来的巧克力。

  “这样的话,”他说,“你是否介意我喝你那杯呢?”

  我说:“完全不介意。”实际上,这个举动毫无意义。正如我刚才提到的,我也服用安眠药。只是我每天晚上都服用很大的剂量,所以已经有一些抗药性,能让诺顿先生熟睡的剂量对于我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效果。巧克力中的剂量就是这种水平。我们俩一人喝了一杯。没过多久他药性发作,我这杯则没什么影响,何况我提前还服了一剂马钱子碱补药来抵消安眠药的药力。

  要写到结尾了。诺顿睡着之后我把他放进我的轮椅——轮椅有各种模式,所以整个过程很轻松——然后把轮椅推回到窗帘后面每天放轮椅的位置。

  然后科蒂斯把我放上床。当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我推着轮椅把诺顿送回他的房间。我剩下要做的,就是利用我优秀的朋友黑斯廷斯的眼睛和耳朵了。

  你可能没发现,黑斯廷斯,不过我现在戴假发。可能你更想不到的就是我的胡子也是假的。(这个就连乔治也不知道!)科蒂斯开始照顾我没多久,我就假装失手烧掉了它,然后立即让我的理发师给我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我穿上诺顿的睡衣,把灰色的假发梳得竖直,然后顺着楼道走到你房间门口,敲了你的房门。你马上来到门口,睡眼惺忪地往楼道里看。你看见诺顿离开卫生间,跛着脚穿过走廊朝他自己的房间走去。你听见他从房间里转动了门钥匙。

  我脱下睡衣给诺顿换上,把诺顿放在床上,然后用一只小手枪打死了他。那支手枪是我在国外买的,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只有两次(趁周围没人的时候)把它放进了诺顿衣柜的明显位置,那两次诺顿本人都在距离庄园很远的其他地方。

  我把钥匙放进诺顿的口袋里,然后离开了房间。我用之前配好的钥匙从外面锁上了房门,把轮椅推回了我的房间。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写这封信。

  我感觉已经很累了——之前的一番折腾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

  只有一两件事我还想再强调一下。

  诺顿犯下的的确是完美的罪行。

  我的则不是。我也没想要做得天衣无缝。

  对于我来说,要杀掉他最简单也是最好的方式是在公开场合——比如手枪走火这样的事故。我会表达遗憾、后悔——真是不幸的事故。所有人都会说:“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没发现手枪是上了膛的——可怜的老家伙。”

  我没有这样做。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这是因为,黑斯廷斯,我想再和你较量一下。

  没错,较量一下!有很多事你责怪我没做,其实我都做了。我要跟你公平竞赛。我这次要给你取胜的机会。我是很讲公道的。你完全有机会自己发现真相。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让我来给你数数所有的线索。

  首先是钥匙。

  你知道,因为我跟你说过,我是先于诺顿住进来的。你还知道,因为我还跟你说过,我到达斯泰尔斯庄园之后换过房间。你也知道,因为我也跟你说过,我到了斯泰尔斯庄园之后我房间的钥匙就不见了,只能要了一把新的。

  所以,如果你真的问自己是谁有机会杀死诺顿,是谁可以射杀诺顿之后,还能在房间钥匙留在诺顿口袋里的情况下把房门反锁?

  答案是“赫尔克里·波洛”,因为他有庄园中某个房间的备用钥匙。

  你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个人。

  我亲自问过你是否确定你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诺顿。你当时愣了一下。你问我是不是想暗示那个人不是诺顿。我诚实地回答说我完全没有想要暗示你那个人不是诺顿。(那是自然的,毕竟我费了好大工夫,就是要让你觉得那个人是诺顿。)然后我提到了身高的问题。我说,庄园里住的所有男人都比诺顿高很多。但只有一个人比诺顿矮——赫尔克里·波洛。而使用增高鞋垫增加身高还是相对简单的。

  你觉得我是个不能自理的残疾人。可是为什么呢?因为我自己是这么说的。我遣走了乔治。那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条暗示——去找乔治谈谈。

  奥赛罗和克鲁蒂·约翰告诉你x就是诺顿。

  那么谁能杀死诺顿呢?

  只有赫尔克里·波洛。

  一旦你开始怀疑这一点,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无论是我的言行,还是莫名其妙的沉默。我在埃及和伦敦的医生都能证明我并非不能行走。乔治可以证明我戴假发。我唯一不能掩盖的事实,也是你应该注意到的,就是我的跛比诺顿严重。

  最后的线索就是那一枪。那是我的弱点。我知道我应该对着他的太阳穴开枪。但我没办法让自己做出这么歪歪扭扭、杂乱无章的事。所以,我以对称的方式杀死了他,对着他额头的正中心开枪。

  哦,黑斯廷斯,黑斯廷斯,你从这一点应该能看出真相了。

  不过也许你早就隐约猜到了真相?也许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

  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

  不,你还是太过轻信了……

  你的天性太善良……

  我还能对你说什么呢?富兰克林和朱迪斯都已经知道了真相,虽然他们可能不会告诉你。他们两个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的生活将十分穷困,他们将受到无数热带昆虫的螫咬和未知疾病的侵袭——但是我们都有自己对于理想生活的看法,不是吗?

  而你呢,我可怜的孤独的黑斯廷斯?啊,我的心在为你流血,我的朋友。你能不能再听你的老朋友波洛最后一次呢?

  你读完这封信之后,乘火车、汽车或者巴士去找伊丽莎白·科尔——她就是伊丽莎白·里奇菲尔德。让她读这封信,或者告诉她信中的内容。告诉她你也差一点就做了她姐姐玛格丽特当年做的事情——只是玛格丽特·里奇菲尔德终究不是机警的波洛。把她从噩梦里唤醒,让她明白她的父亲并非死在自己女儿的手里,杀死他的是那个和善的朋友,那个“诚实的伊阿古”,斯蒂芬·诺顿。

  因为那样的一个女人,仍然年轻,仍有魅力,不应该因为相信自己生来不幸而拒绝生活。不,那是不对的。告诉她我的这些话,我的朋友,何况你自己也并非对女人毫无吸引力……

  就到这里吧,我没有别的要说了。我不知道,黑斯廷斯,我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合情合理。不——我不知道。我认为,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将法律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另一方面,我就是法律!多年之前我还是一个年轻的比利时警察的时候,我曾经射杀过一个坐在屋顶上向下开枪的暴徒。紧急状态需要特殊对策。

  我剥夺了诺顿的生命,也挽救了其他人的生命——其他无辜的生命。但我仍然不知道……或许我还是不知道为好。我一直很自信——太过自信了……

  但现在我非常谦卑,我要像一个小孩子那样说:“我不知道……”

  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我特意没有在床边留硝酸甘油。我想把我的生命交给上帝。愿他的惩罚,或者他的恩典,快些降临!

  我们再也不能一起追凶了,我的朋友。我们第一次联手破案就是在这里——最后一次也是……

  我们曾经拥有过美好的日子。

  是啊,那些日子多美好啊……

  赫尔克里·波洛手稿完。

  亚瑟·黑斯廷斯中尉最后的话:

  我读完了……仍然无法相信……但他是对的。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我看到诺顿额头正中那个弹孔时就应该明白了。

  真是奇怪——那天早上我脑海深处的那个想法又重新升起。

  诺顿额头上的弹痕——正如该隐的印记 注 在《圣经》中,该隐是第一个犯下杀人罪的人类。上帝在该隐的额头正中烙下印记,让他在死后接受末日的审判。波洛用这一点来暗示诺顿是个罪人,而自己是印下印记的审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