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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2)





  第十章

  吃过午饭,波洛去拜访第三户人家。今天午饭吃的是炖牛尾、水煮土豆,还有莫林乐观地希望能做成煎饼的东西。它们的味道都非常奇特。

  波洛慢慢地走上山。不一会儿,他的右手边就是金链花庄园了,这是由两间小屋打通改造而成的,并进行了现代风格的装潢。厄普沃德太太和那位前途无限的青年剧作家罗宾·厄普沃德住在这里。

  波洛在门口暂停脚步,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胡子。这时一辆汽车慢慢地从山上开下来,有人从车窗里用力扔出一个苹果核,正好打中了他的脸。

  波洛吓了一跳,大声抗议。汽车停下来,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真对不起。我打到你了吗?”

  波洛停下来没说话。他看着车窗里这张高贵的脸、浓密的眉毛、花白凌乱的头发,瞬间拨动了记忆之弦,苹果核也帮助了他的回忆。

  “肯定没错,”他喊道,“是奥利弗太太吧。”

  确实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侦探小说家。

  女作家惊呼:“哎呀,是波洛先生。”她试图从车里下来。这是一辆小型轿车,而奥利弗太太是个身材高大女人。波洛赶紧上前相助。

  奥利弗太太咕哝地解释道:“开了太久的车,身子都僵了。”正说着,她突然从车中挣脱出来,一下子站到了路上,犹如火山喷发一般。

  一大堆苹果也随之从车里掉出来,欢快地滚下了山坡。

  “袋子破了。”奥利弗太太解释道。

  她把几个吃了一半的苹果从胸口拍落,然后像一只大型纽芬兰狗一样抖了抖身子。最后一颗藏在她衣服褶皱里的苹果也加入了其他兄弟姐妹的行列。

  “可惜袋子破了,”奥利弗太太说,“这些可都是考克斯苹果。不过,我想在这样的乡下,应该会有很多苹果。还是说没有?也许它们都运走了。我发现今天一切都很奇怪。嗯,你好吗,波洛先生?你不是住在这里的吧,是吗?不,我敢肯定,你不住这儿。那么,我猜是因为谋杀?但愿不是我要拜访的女主人吧?”

  “你要拜访谁?”

  “在那儿,”奥利弗太太点点头说,“我的意思是,如果经过教堂往山下走,半路经过一幢叫金链花庄园的房子的话,那就一定是了。她长什么样儿?”

  “你不认识她吗?”

  “不,我可以说是为工作而来的。我的一本书要改编成戏剧了——由罗宾·厄普沃德编剧。我们打算会面一起讨论讨论。”

  “我向你表示祝贺,夫人。”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奥利弗太太说,“到目前为止只有纯粹的痛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掺和进来。我的书帮我赚到足够的钱了,也就是说那些吸血鬼拿走了大部分,如果我写更多书,他们会拿走更多,所以我不必过度压榨自己。但是你没有想过,让你笔下的人物说出他们永远不会说的话,做他们永远不会做的事有多么痛苦。如果你抗议,他们就说只有这样才是‘好戏’。罗宾·厄普沃德就是这么想的。大家都说他很聪明。如果他真有那么聪明,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自己写呢,放过我那可怜的芬兰人。他甚至已经不是个芬兰人了。被改成了挪威抵抗运动的成员。”她抓了抓头发,“我的帽子呢?”

  波洛看着车里面。

  “夫人,我想你刚才一直坐在它上面。”

  “看来真是这样。”奥利弗太太看了看被压扁的帽子,表示赞同。“算了,”她乐呵呵地接着说,“反正我不怎么喜欢这顶帽子。不过我想星期天去教堂可能还用得到,虽然大主教说可以不用戴帽子,但我还是觉得老派的神职人员还是希望人们戴帽子的。快告诉我你在办什么谋杀案吧,甭管是什么。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办的案子吗?”

  “记得清清楚楚。”

  “很好玩,是不是?不是说谋杀本身,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而是指事后的调查。这回是谁?”

  “没有夏塔纳先生那么有看头。五个月前一个给人打杂的清洁妇人被人抢劫杀害了。你可能在报纸上看过。麦金蒂太太。一名年轻男子被定罪,判处死刑——”

  “不是他干的,你知道是谁干的,你要证明这一点。”奥利弗太太连珠炮似地说,“精彩!”

  “你想得太远了,”波洛叹了口气说,“我还不知道是谁干的,要证明更是遥遥无期。”

  “男人都这么慢吞吞的,”奥利弗太太轻蔑地说,“我很快就能告诉你是谁干的。我猜是这儿的人干的吧?给我一两天时间四处转转,我就能揪出凶手。女人的直觉,这才是你需要的。在夏塔纳案中,我的直觉就很准确,不是吗?”

  波洛好心不去提醒奥利弗太太,当时她的怀疑对象一直在变来变去。

  “你们男人啊,”奥利弗太太宽宏大量地说,“要是苏格兰场由女人来领导——”

  这时从房子的门里传来招呼他们的声音,她的老生常谈才打住了。

  “你好,”一个悦耳的男高音说,“是奥利弗太太吗?”

  “是我,”奥利弗太太答应道,她低声对波洛说:“别担心。我会非常谨慎。”

  “不,不,夫人。我不希望你谨慎小心。而是恰恰相反。”

  罗宾·厄普沃德从小路走来,穿过大门。

  他没戴帽子,穿着很旧的灰色法兰绒裤子和一件不像样的运动衫。不过,若不是有了发福的趋势,他应该是很好看的一个人。

  “阿里阿德涅,我的宝贝!”他欢呼着,热烈地拥抱她。

  他站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亲爱的,对于第二幕我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是吗?”奥利弗太太不大热情地说,“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太棒了,”罗宾说,“你带行李了吗?”

  “带了,在车子后面。”

  罗宾拖出两只箱子。

  “真烦人,”他说。“我们没有合适的仆人。只有老珍妮特。我们还得一直迁就着她。你不觉得这样很讨厌吗?你的箱子好重啊。你在里面放了炸弹吗?”

  他踉踉跄跄地走在小路上,转过头说:

  “进来喝一杯吧。”

  “他是对你说的。”奥利弗太太说,她从前排座椅拿出手提包,一本书,还有一双旧鞋。“你刚才说希望我不要太谨慎,是认真的吗?”

  “越不谨慎越好。”

  “要是我的话,是不会这样做的,”奥利弗太太说,“但它是你的案子。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罗宾再次出现在门口。

  “进来,进来。”他喊道。“我们等会儿再管车。妈咪急着要见你。”

  奥利弗太太一马当先,波洛跟在她后面。

  金链花庄园的室内装饰很迷人。波洛猜想他们应该为装潢花了一大笔钱,结果是奢华又低调,房子的每一片橡木都货真价实。

  劳拉·厄普沃德坐在起居室壁炉旁的轮椅上,微笑着欢迎他们。她六十多岁,看起来充满活力,有着铁灰色的头发和坚毅的下巴。

  “很高兴见到你,奥利弗太太,”她说,“我想你一定很讨厌别人跟你谈论你的书,但这么多年来,它们一直给我巨大的安慰,尤其是自从我成了这样一个残废以后。”

  “你过誉了。”奥利弗太太说,她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像个女学生一样扭绞着双手。

  “哦,这是波洛先生,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刚才在你家外面偶然碰到。其实是我的苹果核打到了他。就像神射手威廉·退尔 (注:瑞士民间传说中的英雄。) 一样。”“你好,波洛先生。罗宾。”

  “我在,妈咪?”

  “拿一些喝的来。香烟在哪里?”

  “在桌上。”

  厄普沃德太太问:“你也是作家吗,波洛先生?”

  “哦,不,”奥利弗太太说,“他是一个侦探。你知道的,福尔摩斯那种——猎鹿帽、小提琴之类的。而且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解决一宗谋杀案。”

  隐隐传来玻璃打碎的叮当声。厄普沃德太太厉声说:“罗宾,小心点。”她对波洛说:“这可真有趣,波洛先生。”

  “这么说莫林·萨摩海斯说的是真的,”罗宾叫道,“她唠唠叨叨地跟我说过她家里住了一位侦探。她好像觉得这件事很滑稽,但这真的不是开玩笑,是不是?”

  “当然不是开玩笑,”奥利弗太太说,“你们中间有一个凶手。”

  “是的,但是看看这里,谁被人谋杀了?还是说已经挖出了一具尸体,只是一切都还秘而不宣?”

  “没有秘而不宣,”波洛说,“是你们早就知道的谋杀案。”

  “麦什么太太,一个打杂的清洁工,去年秋天。”奥利弗太太说。

  “哦!”罗宾·厄普沃德听起来有些失望,“但是,那个案子都结案了。”

  “还没有结案,”奥利弗太太说,“他们抓错了人,如果波洛先生不能及时找出真正的凶手,那个倒霉鬼将会被绞死。这可真刺激。”

  罗宾把饮料分给大家。

  “白夫人 (注:一种鸡尾酒。) 给你,妈咪。”

  “谢谢你,我亲爱的儿子。”

  波洛微微皱起了眉头。罗宾把饮料递给奥利弗太太和他。

  “好了,”罗宾说,“为犯罪干杯。”

  他一饮而尽。

  “她以前在这里工作。”他说。

  “麦金蒂太太吗?”奥利弗太太问。

  “是的。对吧,妈咪?”

  “你说她在这里工作,其实她一个星期才来一天。”

  “有时还只有一个下午。”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奥利弗太太问。

  “正经得要命,”罗宾说,“整洁得令人发指。她把一切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都收进抽屉里,让你根本猜不出它们放在哪里。”

  厄普沃德太太幽默地讥讽道:

  “要是没有人一个星期来打扫一次,我们这小房子里很快就连转身都困难了。”

  “我知道,妈咪,我知道。但是,东西要是不在原来摆放的位置上,我根本无法工作。我的笔记都被弄乱了。”

  “我一点都帮不上忙真是烦人,”厄普沃德太太说,“我们有一个忠实的女仆,但她只会做一点简单的烹饪。”

  “什么毛病?”奥利弗太太问,“关节炎?”

  “差不多。恐怕我很快就要请个长期的护士陪护了。真是烦人。我不喜欢事事仰赖他人。”

  “好啦,亲爱的,”罗宾说,“不要太激动。”

  他拍拍她的胳膊。

  她突然温柔地微笑看着他。

  “罗宾对我像个女儿那么贴心,”她说,“他什么事都会做,什么都考虑到了。没有人能比他更体贴了。”

  他们微笑着看着对方。

  赫尔克里·波洛起身。

  “哎呀!”他说。“我得走了。我还要拜访一个人,然后还要赶火车。夫人,感谢你的热情款待。厄普沃德先生,祝你这部戏圆满成功。”

  “也祝你早日破获谋杀案。”奥利弗太太说。

  “这是真的吗,波洛先生?”罗宾·厄普沃德问,“不是开玩笑?”

  “当然不是开玩笑,”奥利弗太太说,“绝对非常认真。他不肯告诉我凶手是谁,但他知道,对吗波洛?”

  “不,不,夫人,”波洛的抗议很难令人信服,“我告诉过你,我暂时还不知道。”

  “你真是神秘兮兮,我认为你知道。但你想保密,不是吗?”

  厄普沃德太太尖声说:

  “这是真的吗?不是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夫人。”波洛说。

  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当他沿路走出去的时候,他听到罗宾·厄普沃德那清晰的男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