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 爱情与暗杀(2 / 2)
「误伤队友啊。」奥莉维亚笑了。「这还真是我见过最差劲的搭档了。」
已经到了可悲的程度。
奥莉维亚老神在在地重踢百合的下颚。
针从她手中掉落。
奥莉维亚触碰针,用指尖抚摸针的尖端。
触碰到的皮肤立刻开始溃烂。
「这玩意儿毒性好强啊。」
一旦中了这种剧毒,恐怕一下子就会没命吧。
「真不巧,我的武器被偷走了,算你好运。」
「还、还给我──」
「好啊,我还给你。」
奥莉维亚将毒针扎进百合的手臂。
她也和刚才的席薇亚一样脸色发白、大口喘气,以无力的双腿踉踉跄跄地移动。
「水,给我水……」
嘴里梦呓似的呢喃。
「你就算逃跑,那边也是悬崖啦。」
根本不是对手。
百合靠在意识同样朦胧的席薇亚身上。
两人就这么双双坠落悬崖。
为了以防万一,奥莉维亚窥视了悬崖底下,结果因为天色太暗而无法确认遗体。
可是,这次应该没必要那么做。
中了那种剧毒,又从高达数十公尺的悬崖坠落,不可能有机会生存。
肯定是命丧黄泉。
比赛已经结束,是奥莉维亚大获全胜。
(不过话说回来,好奇怪啊……)
收拾完两名少女后,她开始在意起另一件事。
(为什么不是「燎火」,而是这两名少女赌上性命来挑战我呢……实力差距分明一目瞭然……最后只会落得被无情杀害的下场。)
奥莉维亚之前一直猜测那个男人就潜伏在附近,但是──
(我第一次看见「燎火」的那天……不在场的人……擅长变装……感觉擅长扮男装的体格……)
没一会儿,她很快就导出结论。
「──『燎火』不在这里。」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了。
(原来如此……是为了提防帝国的间谍啊……)
想通敌人的手法之后,她不禁笑出来。
同时也对差点夹著尾巴逃跑的自己感到羞耻。真是好险。
「我要杀了你,神经质女。」
百合和席薇亚都死了。接下来,只要杀死葛蕾特就好。
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要和那个红发小女孩一决胜负。
◇◇◇
悬崖底下躺著两名少女。
白发少女的舌头瘫软地垂挂在嘴巴外面,翻著白眼倒在地上。尽管全身不时抽搐,表现出好像还活著的反应,然而渐渐地抽搐的间隔也拉长了。
另一名银发少女则是全身动也不动,彷佛睡著似的闭著眼睛,仰躺在地。扎进手臂的毒针没有被拔出来,依然深深地刺在手臂上,但是──
「──嘿咻。」
银发少女百合吆喝一声坐起身。
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开始照料躺在旁边的搭档。百合拿出解毒剂替席薇亚注射,硬灌她水,并且毫不客气地拍打她的脸颊。
「呀!」
白发少女席薇亚清醒过来。
「啊啊啊!我还以为死定了──」
这么大喊一声后,她随即趴在地上呕吐。双腿抽搐,完全站不起来。
「事实上,这种毒药的确会让人几乎呈现假死状态。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呜恶……」席薇亚吐出胃里的东西。「那你呢……?」
「我事前有喝解毒剂,所以有抗药性。」
百合「耶~」地比出V字形手势。
「不过嘛……我还是没办法离开原地半步就是了。」
百合对毒药有抗药性。
她抱著坠落悬崖的席薇亚,采取了护身倒法。途中,她用铁丝勾住崖壁,减缓坠落的冲击。
「谢啦。刚才要是继续打下去,我肯定会没命。」席薇亚一口气喝光百合递来的水。「亏你居然准备了给同伴用的毒药。」
「之前误用毒针扎老师那件事,给了我这个灵感。」
「灵感来源好糟!」
接著,席薇亚瞪向悬崖上方。
「有成功骗倒她吗?如果要说觉得哪里不满意,其实我很想让她再多受点伤……」
「有的,和计画得一样。奥莉维亚小姐已经回去宅邸了。」
百合和席薇亚完美地达成了任务。
──和奥莉维亚战斗,并且在她面前死去。
由席薇亚偷走所有武器,诱使她使用百合的毒针。见到少女被毒针刺中、坠落悬崖,奥莉维亚肯定会认为她们这次真的死了。
然后,她想必会察觉克劳斯并不在这里──
「我们的计画应该不会被识破吧?毕竟就算是我,平常攻击时也不会大喊『有机可乘!』这种话。」
「你偶尔会那么喊喔。」
「看来,我平时扮演冒失鬼的演技果真派上用场了。」
「那分明就是你的本性。」
接连吐嘈之后,席薇亚坐起身子。
她们两人已完成任务,接下来就交给葛蕾特了。
如今再怎么慌张,她们也动弹不得,只能祈祷同伴成功。
「……我问你,葛蕾特真的没问题吗?」
席薇亚看著坐在旁边的百合。
「她不擅长格斗,不是吗?她打算怎么赢过奥莉维亚?」
她是头脑派的人,运动神经并不出色。即使在「灯火」里,格斗术的技巧也是倒数几名。
她不可能凭著打斗胜过奥莉维亚,那么做只会害自己丧命而已。
「嗯,我倒觉得不需要担心喔。」
可是,百合回答的口气却十分开朗。
「你真是……」席薇亚表情一怔说:「又这么悠哉──」
「因为决心不一样啊。」
百合喃喃地说。
「不管是制定计画、指挥、指导、成为同伴精神上的寄托,还是在最后一步制伏目标──她全都完美扮演了老师,将那些工作承接下来。我不认为心理素质那么强大的人会输。」
席薇亚握紧拳头。
她当然明白葛蕾特的决心。
成为世界最强的分身──
面对如此异想天开的点子,席薇亚只有被折服的份。
「我是知道她很厉害啦!」席薇亚开口。「可是不管怎么说,她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耶。更别说她本来就没什么体力了。」
若是没有百合的关心,葛蕾特一副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
然而,她却语气坚定地宣示。
──只要奥莉维亚小姐回到宅邸,届时就由我直接和她对决。
她打算凭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独自迎战敌人。
百合大大叹了口气。
「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们的参谋啦。」
然后望向宅邸的方向,泛起温柔的微笑。
「你就好好地表现,然后受老师夸奖──被老师疼爱吧。」
◇◇◇
森林中响起的枪声,也传进了葛蕾特耳里。
应该是席薇亚等人在战斗吧。
尽管实力仍是未知数,但对手毕竟是现役间谍,和少女们这种刚从培育机关暂时毕业的人不一样,肯定是强敌无误。
由席薇亚打倒对方是最理想的,不过这种状况恐怕不会实现。光是要受伤的她去作战就够残忍了。对于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情愿、勇敢迎击对手的她,葛蕾特的心中只有感谢。
──奥莉维亚将回到这里。
葛蕾特已做好迎战的准备。可是,无论有多大的自信,不安依旧笼罩心头。
(这就是老大所背负的责任……)
代替克劳斯构思对策。
代替克劳斯下达指示。
代替克劳斯与敌人对峙。
因为彻底扮演他,才又重新领悟到他所背负的责任。
一个又一个的责任变成重担,压垮身体。
(……要是可以拋下一切逃走,不知该有多轻松啊。)
葛蕾特紧握住当成护身符的钢笔,脑中浮现与他的对话。
「对方是凶残的刺客。为了抑制风险,我必须带四名优秀成员去才行。我希望你能和其他三人找出尸的同伙,打倒对方。你办得到吗?」
对于克劳斯的这个问题,葛蕾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接受这件任务。」
因为她早已下定决心。
──我要成为能够让老大撒娇的人。
可是,那份决心如今却不禁动摇。
恐惧从内心深处无限地溢出。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希望克劳斯陪在身边,保护自己、救助自己。
希望他搂住自己发抖的肩膀,片刻不离。
(好想要……现在就逃走……)
但是阻止她那么做的,也是克劳斯的一番话。
「你可以逃走。」
他表情平静地说。
「到时我会自己一人解决。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出具体对策,不过应该想得出来才对。没问题,只要将睡眠时间减少为两小时,一定会有办──」
葛蕾特再也听不下去,摇摇头打断他。
「……我不会逃走。」
她在体内灌注精力,激励被胆怯侵袭的自己。
(我若是这个时候逃走,老大一定又会乱来……)
结果可想而知。
为了保住同伴的性命,为了守护家人所深爱的国家,他势必会勉强自己独力扛起一切。
即使自诩为世界最强,他也还是个人,总有一天会遭到反噬。
然后,他会丧命。就和他的同伴一样。
(……所以,我现在必须挺身对抗敌人。)
对手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无所谓,反正葛蕾特已经和克劳斯约定好了。
「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任务出发前不久,葛蕾特提出要求。
「假使任务达成了,到时你可以抱抱我吗……?」
克劳斯皱起眉头。
他难得露出那种表情,好像正在烦恼该回什么话的样子。
葛蕾特面露微笑。
「请不要想得太严肃。我只是想要有一句话作为支撑……」
他马上意会了。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用真诚的眼神望著葛蕾特,他对她说:
「我会紧紧拥抱活著回来的你。」
让人涌起无限勇气的一句话。
双腿停止颤抖。葛蕾特紧握著钢笔,挺起胸膛,凝视正前方。
喀!的脚步声传来。
打断了回想。
抬起头,奥莉维亚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手里握著一把小刀,站在屋顶上。
「怎么?瞧你一副等我很久的样子。」
偷走奥莉维亚所有的武器,是葛蕾特托付给席薇亚的任务,而她不愿去想任务失败了。那恐怕是奥莉维亚从自己房间拿出来的备用品吧。
奥莉维亚面带从容的笑意。
「我把席薇亚和百合给杀了。」
坚信一切照计画进行。
尽管这一点无从确定。
「这下只要把你也杀死,就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是吗?我也有可能已经把真相告诉乌维先生了……」
「那也无所谓。反正要驳倒那种老头不是什么难事。」
奥莉维亚舔舐水润的嘴唇。她反手握刀,朝这边逼近。
葛蕾特调整呼吸。屋顶上无处可逃。
──是时候结束这件任务了。
克劳斯应该会赢得与尸的战斗。
所以自己不能输。
「来。」奥莉维亚沉下腰说:「互相残杀吧。」
「……跟我料想的一样。」
葛蕾特将钢笔收进怀里,取而代之地拿出自动手枪。力量不足的她,用的是比其他少女更小的枪。她拉动手枪滑套后旋即开枪。
可是,奥莉维亚的动作更快。
她以敏捷的动作掷出刀子,准确击中手枪的侧面,使得子弹的轨道偏移,朝不同的方向飞去。
眼见奥莉维亚朝自己逼近,葛蕾特立刻发动陷阱,从敌人的死角放箭。那是几乎无声的攻击。耳朵习惯枪声的敌人,不可能会听见那个声音。
「白费功夫。」嘲笑声响起。
奥莉维亚一个翻身,闪避从背后射来的箭。
箭飞向虚空,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葛蕾特暗叫不妙。
敌人感应得到杀气。和克劳斯一样,那是一流间谍所拥有的技能。只能凭著极度出人意表的攻击,或是即使感应到杀气也闪避不了的一击,将其打败。
既然这招失败了──接下来就是肉搏战。
奥莉维亚已经进入攻击范围。葛蕾特改变握枪方式,将枪柄当成铁锤,朝她的侧头部打去。
可是,奥莉维亚的踢击却早一步踢中葛蕾特的侧腹。连稳住失去平衡的身体的时间也没有,胸部就又紧接著遭到殴打。
葛蕾特痛得松开手中的枪,匍匐在地。
──等级不一样。
所有动作都太迅速了,和葛蕾特怎么移动完全无关。
葛蕾特才要展开行动的瞬间,奥莉维亚就已经结束行动。
──实力相差悬殊。
抬头想要站起身时,奥莉维亚已经来到眼前。
脖子被勒住。
呼呼停止。喉间发出呻吟。
虽然抓住她的手臂,却还是没能让她放松力道。就算踢动双腿也无济于事。
「完全不行。好令人扫兴喔。」
奥莉维亚毫不留情地勒紧葛蕾特的颈子。
「比自己厉害的对手不可能以正攻法打赢,你难道连这一点也不知道吗?」
「……!」
「啊,对喔。因为你的老师什么都没教你嘛~真可怜~」
这时,奥莉维亚松开了手。
葛蕾特整个人瘫在屋顶上,猛烈咳嗽,险些就要窒息。
她立刻把手伸向掉落在屋顶上的手枪,那只手却遭到奥莉维亚用力践踏。
「我问你,你很擅长变装对吧?」
手背被鞋子来回蹂躏。
「我好想知道,你打算怎么靠变装打赢我?戴面具再怎么快也要十秒钟,而那段时间两手都无法使用。任谁怎么想,那都不是能够在近距离作战时派上用场的技术。像你这种类型,在一对一的当下就已经注定要失败了啦。」
奥莉维亚捡起葛蕾特的手枪。
葛蕾特就此失去自己唯一的武器。
「不过,我这个人很善良的,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吧。」
奥莉维亚不假思索地将枪口对准她。
「──给我跳下去。」
「……跳下去?」
「没错,我要你现在就从屋顶上往下跳。」
葛蕾特还没开口回答,奥莉维亚就用枪口指著葛蕾特,一边揪住她的前襟硬把她拉起来,然后将她推向屋顶边缘。
葛蕾特勉强在快要跌落之际站定不动。
在她眼前的,是一大片铺满砖头的庭院。高度大概超过十公尺吧。
「这不过是三层楼的建筑,运气好的话就不会摔死。」
「……你的意思是,要布置成自杀吗……?」
「这样刚好可以把杀死百合和席薇亚的罪名推给你,非常省事。」
枪口的触感从背后传来。
正好抵住心脏正后方。即使是威力弱的枪,这样的距离也足够取人性命了。
「我就让你选吧。看你是要在这里被枪杀,还是赌上一丝希望跳下去。」
「怎么这样……」
「举起双手,往前一步。你若敢不从,我立刻开枪。」
好熟练的口吻。相同的话她肯定说过很多次。
反抗会被枪杀,若是跳楼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面对这样的二择一,任谁都会选择后者,然后被当成自杀处理,无法主张是遭到暗杀──
尸和奥莉维亚就是凭著如此残酷的手法一再地暗杀。
「……!」口中发出呻吟。
葛蕾特咬著嘴唇,举起双手。
表示自己不会抵抗,朝著屋顶边缘踏出一步。
奥莉维亚紧贴在背后,始终没有将枪从背后移开。
「没错,这样就对了。」
似乎不打算放过葛蕾特。
只要再往前移动一步,葛蕾特就会摔下去。
然后猛力撞上砖头,变成一具骨头碎裂、内脏破损的遗体。
奥莉维亚虽然说有一丝希望,但是实际上那种可能性等于是零。
即使跳下去,葛蕾特也没办法减缓冲击。而且就算她搞了那样的小动作,最后恐怕还是得面临遭奥莉维亚从屋顶上射杀的命运。
「真是太好了呢。」
奥莉维亚在身后笑道。
「你死了以后,一定会得到老师的喜爱。到时,我也会以女仆前辈的身分出席你的葬礼,告诉老师你生前是一名多么认真的女仆。」
她似乎已经在考虑自己死后的事情了。
一想到这里,葛蕾特左右摇头。奥莉维亚完全误解了。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被爱。」
嘴唇自然而然地动起来。
「……老大对我没有特殊的感情。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你这孩子真可怜。」
奥莉维亚的口气中带著怜悯。
葛蕾特摇头。
不对,他答应了。答应只要活著回来,就会紧紧拥抱自己。
「所以……我不能死……」
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
没有救赎,没有希望,也没有快乐结局和乐园。
终究会抵达的。
无论是多么严苛的任务、多么难以逃离的命运,也要活下去。
──直到得到他的爱为止。
「……为了得到老大的拥抱,我非活著不可。」
「不过很遗憾,你将命丧于此。不管再怎么挣扎,你都赢不了我!」
奥莉维亚用枪口抵住葛蕾特的背部。
身体往前方摇晃。
「好了──快点从这边跳下去!」
飘浮感袭来。身体逐渐被吸向地面。
随后──葛蕾特听见了。
──枪声。
她即刻翻转身体。
子弹擦过肩膀。
划破了衣服。
「咦……」奥莉维亚发出疑问声。
子弹刺入了奥莉维亚的锁骨。
她的身躯被震向后方。
葛蕾特则在坠落前一刻,伸长手臂抓住屋檐,勉强逃过摔死的命运。一回到能够确保人身安全的地方,她立刻确认敌人的情况。
子弹粉碎骨头,大概是压迫到肺部或喉咙了,只见奥莉维亚口吐鲜血,倒在屋顶上。她虽拚命用染血的手压住胸口,却止不住从伤口流出的血。
颠覆状况的一击。
「怎么会……?」
她以趴姿喃喃地说。
──我明明可以察觉杀气。
她可能是想这么说吧。
葛蕾特从与克劳斯的对峙中学到了很多。奇袭对一流间谍不管用,因为他们无论是杀意、恶意、敌意,甚至是善意都能敏锐地感应到。
可是,还是有许多破解方法。
「……跟我料想的一样。」
葛蕾特俯视著她。
「……觉得扫兴的人是我才对。亏我还想了其他对策,结果你却打算让目标摔死──直接采取这个尸常用的手法。」
接著模仿对方「啊,对喔」的讨人厌口吻,说:
「──因为你只会做人家教过的事情嘛。」
「……!」奥莉维亚吐出鲜血。「为什么会没有杀气──」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葛蕾特才刚说完,院子里就传来中气十足的吼叫。
「居然又被你这家伙给逃了,可恶的刺客啊啊啊!」
是乌维的叫骂声。
他似乎正为了宿愿没能实现而气愤不已。
奥莉维亚连忙抬头,然后错愕地瞪大眼睛。
「没有杀气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颗子弹瞄准的人是我……」
葛蕾特轻声说道:
「代号『爱娘』──笑叹的时间到了。」
葛蕾特把奥莉维亚的眼眸当成镜子,确认自己的模样。
──疤。
(插图009)
一大片疤痕覆盖在她的脸上。那片甚至散发不祥之气的深红色疤痕,让见者无不感到厌恶、心生不快,看起来如恶魔一般可怕。
奥莉维亚茫然地呻吟:「变装……?」
她的眼中流露出避忌的情绪。就近目睹疤痕似乎令她退缩。
这样就好。
因为带给见者永远忘不了的负面情感──就是这片疤存在的目的。
乌维应该也是马上就记住了。
「我会二度以刺客身分出现在乌维面前,并不只是为了让你现出原形……也是为了让他毫不犹豫地朝我开枪……」
他能够精准射击这一点,已经在第一次和第二次袭击时确认了。
第一次袭击时,因乌维患有夜盲症而无法确定,不过后来症状在席薇亚的努力下一天天获得改善,到了第二次袭击时就肯定了这一点。
接下来,就只剩下诱导乌维。他一见到脸上有疤的葛蕾特,就会反射性地射击,所以只要葛蕾特闪避,子弹就会直击站在后方的奥莉维亚。
(……这是从没有恶意的毒针改良而来。)
葛蕾特将败给克劳斯的计画做了修正。
──不要清场,要连在场的人也加以利用。
──不只是恶意,要让对方连善意也感觉不到。
于是,她制造出来了。
──制造出没有恶意、善意和杀意的,完美子弹。
「不可能……」
奥莉维亚好像仍无法接受现实。
「……什么东西不可能?」
「变装速度也太快了吧!你明明就举起了双手!照理说应该什么也做不了才对!我根本没有给你戴面具的机会啊!」
变装再快也需要十秒钟,她之前是这么说的。
她似乎无法摆脱那种旧有的常识。
奥莉维亚口沫横飞地叫嚷,好像这么做,眼前景象就会消失似的──
「你问我是怎么变装的……?」
葛蕾特以沉稳语调这么问。
奥莉维亚张著嘴,僵在原地。
见到她那副表情,葛蕾特确定她误会了。她大概一直以为自己识破了葛蕾特时而化身刺客、时而化身克劳斯这件事,并为此得意自满吧。
奥莉维亚在无意识间深信不疑。
深信平常的葛蕾特,是处于完全没有变装的状态──
浑然不知自己是受到诱导才会这么以为。
「……我没有变装。相反的,我是解除了变装。」
「解除?」
「如果只是摘掉面具,应该瞬间就能办到吧……?」
只要咬住嘴唇,用牙齿撕破就好。这样子不用手也能完成。
奥莉维亚瞠目结舌。她似乎也察觉到了真相。
──毛骨悚然地覆盖大半张脸的疤。
奥莉维亚在见到的瞬间低声说了句「好恶心」,乌维则甚至大骂「丑恶」。席薇亚和百合也表情僵硬,露出胆怯的表情。
被所有人厌恶。
让见者深感嫌恶,并且深深烙印在记忆中。
葛蕾特指著自己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笑了笑,然后叹著气说。
「──这是我真实的模样。」
天生的疤痕。
并且随著葛蕾特长大,犹如受了诅咒一般加深、扩大,覆盖了脸孔。
葛蕾特之所以无法融入社交界,原因不是男性恐惧症──而是这个疤。
要求女性拥有美貌的政界里,没有葛蕾特的容身之处。
父亲责备无法展现纯洁笑容的她,甚至骂她是「令人作呕的女儿」。捏造她生病的谎言,不带她参加社交场合,将她软禁在屋内。哥哥同样也对她恶言相向,于是葛蕾特对男性产生了恐惧心理。
回过神时,父亲已像是要抹去她的存在般,将她送进间谍培育学校。
──没有人爱我。
奥莉维亚有好一会儿动也不动。
一直盯著葛蕾特的脸,彷佛时间静止般地瞪大双眼。遭子弹深深剜挖的伤口应该很痛才对,她却毫不在意。
庭院里,依旧传来乌维的怒吼声。
以那样的怒吼声为背景音,葛蕾特和奥莉维亚彼此瞪视。
然后,奥莉维亚突然像是坏掉似的歪斜嘴角。
「啊哈!」
口中发出这样的怪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著放声大笑。
一副连伤口裂开也不在乎的样子。她按著肚子,笑到打滚。
「……你笑什么?」
对此,葛蕾特感到不悦,于是问道。
「哎呀,我终于明白了。」奥莉维亚拭去眼角的泪水回答:「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沉重了。」
「…………」
「像你这种人当然没人爱啦。」
不客气地吐出这句话,奥莉维亚缓缓站起身。
「──所以,赢的人是我。」
她将手指插入伤口,露出苦闷的表情将子弹取出。接著她用刀子割破女仆服,很快地就用布包扎好伤口。
「……你打算带著重伤继续战斗吗?」
「啊?讨厌啦,你那种想法好可怜喔。」
奥莉维亚让手掌朝上,笑著说。
「我犯的错只有一个,那就是试图靠自己解决麻烦──被爱的女人就算不勉强自己,也会有男人来保护啦。」
在她手里的,是翡翠色的胸针。
她用手指将胸针捏碎。里面有一个圆形的机器,正在闪烁著绿色光芒。
「……发讯器!」
「太好了,看来罗兰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了。真开心!」
定睛观察发讯器,只见闪烁的速度正逐渐加快。闪烁的间隔似乎代表著与尸的距离。
「五天前『燎火』出现的当下,我就已经向罗兰求助了。虽然那是你变装扮成的,不过就结果而言还是好的。」
「──!」
葛蕾特不禁倒吸一口气。
变装成克劳斯是用来限制对手行动的手段,然而如今却适得其反。
眼见葛蕾特掏出手枪,敌人的态度依旧老神在在。
「哎呀,你要给我致命的一击是吗?好啊,这么一来,你就会被气到发狂的罗兰大卸八块。不对,不只是你,就连这栋宅邸的居民、城里的居民,也都会不分男女老幼地惨遭杀害!因为他很爱我!」
发讯器的闪烁速度变快了。
葛蕾特为自己的失策,体会到胃部紧缩的感觉。
视野渐渐变暗,意识开始模糊。
对付尸是克劳斯的工作,如今却可能因为自己的错而出现阻碍。他不可能抓得到突然开始移动的尸。
最强刺客将来到这里──
「……没关系!」
能够支撑快要崩塌的心灵的,只有志气。
她祈祷似的喃喃说著:「……跟我料想的一样……全部跟我料想的一样……」
不知不觉间成为口头禅的话。
──只会掩饰脸孔的我,只能活在间谍的世界里。
所以,必须比任何人都聪明才行。
无论置身何种情况,都必须泰然处之。
要不然,就不会有人爱自己──?
不久,当发讯器的光芒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强烈发光时,奥莉维亚大喊。
「你这次必死无疑!你就带著你那张没人爱的丑陋脸孔去死吧!」
某样东西从空中飞来。
奥莉维亚露出满面笑容──
「咦……?」
表情旋即冻结。
──行李箱。
出现在葛蕾特和奥莉维亚之间的,是黑色的巨大长方体。
不知为何会从头顶上方飞过来。
这或许正是奥莉维亚的计谋吧。
如此心想的葛蕾特朝她望去,却见到她也茫然地呆站在那里。
好神秘。
究竟是谁、从哪里,又是为什么让行李箱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个行李箱总觉得似曾相识──
「多么可怜的人啊。」
转过身。
一个男人站在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空间里。好像就是他把行李箱扔过来的。好强的臂力,和他纤瘦的体格不成正比。
「我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见了她的脸却毫无感觉。」
男人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至今依然忘不了,在脱衣间里见到的景象。」
脱衣间──那几个字让葛蕾特也回想起来。
──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随时都在变装的葛蕾特,对于洗脸这件事情十分小心翼翼。她总是戴著面具洗澡,再回到自己房间偷偷地擦拭素颜。可是,有时她也想摘下面具,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那一天,她大意了。
她避开少女们所使用的大浴场,进了浴室,结果和别人撞个正著。
「我在见到她的真实模样的瞬间,立刻就明白这名少女为了赢得他人的爱,学会了多么高超的技术,又是如何努力不懈地持续锻炼自己。那张脸展现出她闪耀动人且崇高的精神,令我心醉不已。」
他一步步稳健地往前走,来到葛蕾特身旁。
「所以,我才忍不住喃喃脱口而出。」
克劳斯说道:
「──真美。」
葛蕾特哑口无语地望著他的侧脸。
是克劳斯本人。
不是变装,也不是妄想,自己的意中人真的就在身旁。
这个世界上,唯一赞美过自己真实面貌的人──
奥莉维亚也很快就察觉到,他才是真正值得害怕的人物。
「罗兰呢?」她半发狂地大喊。「罗兰在哪里?他在哪──」
「不需要那么慌张。他不就在你眼前吗?」
克劳斯淡淡地回答。
他所指的方向──在那里的是一只行李箱。
「只不过稍微变成四方形了。」
葛蕾特再次确认行李箱。
高度超过一公尺,横宽达八十公分。
如果要塞,应该是连成年男性也塞得进去。
「奥莉……维亚……?」男性的呻吟声从里面传出。
克劳斯似乎是将他活捉了。
任务内容照理说是暗杀,然而他却完成了比那更艰难之事。
「怎么会……?」奥莉维亚低喃。「你不是说你们不相上下……」
「不相上下?」
克劳斯偏著头问。
「对了,我想问你。这个男人见到我时,说了一些什么『竞争对手』、『命中注定的对手』、『会缠斗很久』之类意义不明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这……」
「太弱了。」
克劳斯极其冷淡地拋出这句话。
被装在行李箱中的男人──尸──尽管远比奥莉维亚和葛蕾特来得强大,然而看来却不是克劳斯的对手。
「因为他是个会挟持百姓当人质,并且毫不犹豫杀掉对方的男人,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有优秀的人员陪同,但也就仅此而已。他和世界最强的我不是同个水准。」
奥莉维亚无力地摇头。
然后以缓慢的动作走近行李箱。
「骗人……」
声音嘶哑。
「吶,这些都是谎言对吧?你快说句话呀,罗兰……」
「奥莉维亚……」虚软无力的说话声从行李箱中传出。「救……我……」
「────」
奥莉维亚震惊得发不出声,瘫坐在地。她脸色惨白、泪流不止,浑身颤抖个不停。空气中开始飘散著氨的味道。
她用力捶打行李箱,不知是想破坏锁,还是在责备里面的人。可是,显然凭外来的冲击力并无法开启行李箱。
「葛蕾特。」克劳斯开口。
「……是,我已经准备好……和老大一样的东西……」
葛蕾特交出藏在屋顶角落的行李箱。
克劳斯眉头一蹙。
「这次是你的功劳。直到最后都由你来完成如何?」
「……我想看看老大英勇的模样。」
想要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撒娇。
从刚才开始,从体内涌现的热度就让她几乎腿软,快站不住了。
克劳斯微微点头后,嘀咕了一句「不要叫我老大」,便抓起红色行李箱,以冷漠的眼神走向奥莉维亚。
「你们杀死太多人了。」彷佛宣读罪状似的宣告。「虽说这是影子战争,你们的行为还是不可原谅。你们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奥莉维亚左右摇头。
「我没有学到那个……」
她用拳头捶打行李箱,口吐怨言。
「罗兰没有教我……他明明那么爱我……」
「这样啊。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了。」
克劳斯举起行李箱。
「就凭你,根本不是我们的敌人。」
他一摆荡那个巨大的长方体,行李箱就好比张口的鲸鱼一般,将猎物整个吞没。最后虽然听见奥莉维亚的哀号声传来,但是行李箱随即就被关上,她的声音也就此消失。
屋顶上,只剩下黑色和红色两个一模一样的行李箱。
这是最适合作为刺客们的下场的寂静结局。